close

誰能讓我停一回 音樂故事

IMG_5699.JPG

 

楔子

 

「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裡都是在流浪。」

摘自三毛

 

 

 

 

車水馬龍高架橋下,高雄火車站前的麥當勞。

兩個好久不見的好朋友。

 

我,還有已經很久不在台灣的他。

 

「太扯了吧!所以你就這樣瘦下來?」我不可置性的看著眼前的這位瘦子「還學會講一口流利的英文了?」

為什麼要特別註明瘦子呢,印象中他可是扎扎實實的胖了十幾年的硬漢,而當初會胖的理由只是為了不要去服兵役,硬生生的在大學最後的半年時光把自己吃到超標,之後的人生就再也瘦不下來。

 

「嗯啊!這一切都還是要感謝大家呢。」瘦子版本的廷勳就這樣略帶靦腆的對我說著,眼神透露出的自信令我錯愕了一會。

 

廷勳是我在高中畢業時參加了一個在佛光山上夏令營隊認識的朋友。

當時我算是個閉俗內向的女生,剛踏出高中校園拋開了書本想去多多認識這個世界。結果在小隊輔報到需要大家圍著自我介紹時,看見一位體態碩大但還不太算太胖的男子匆匆忙忙跑進來,身後突兀的揹著一把吉他。 

原本負責主持的公關姊姊放下麥克風,自然的把手上的成員資料及麥克風交給他。

在場所有人的視線也不意外的易主至他身上。

 

「咳咳..你們好,我叫廷勳,大家都叫我廷勳,沒意外的話應該是這次營隊的值星官,今年年齡比去年多一歲。」他看了看手上的資料。「誰可以告訴我現在進行到哪裡了。」

 

我們大家左看看右看看,有一個布娃娃拿到了代表要說話好死不死剛好在我手上。

「看起來是換妳自我介紹了。」廷勳看著我時眼睛笑笑的,不像是調侃也不太算是釋出善意。

比較像是某種反射動作。

 

我似乎是愣在那一回,原本剛才已經架構好的自我介紹被打斷。直到感覺周遭空氣逐漸凝結前一刻我才一陣驚醒。

「大家好,我叫余敏,以前班上的同學都叫我玉米。今年高中剛畢業,以後讀心理學系。」

 

廷勳坐在我們小隊輔的中間,沒說半句話。

正常來說現階段的劇情應該要進行到他感謝完我的自我介紹以後,而我就能順其自然的把娃娃傳到下一個人的手中繼續著破冰。

但他就是意味深長地望著我這,那種望不是看著我的眼睛或是專注看著哪裡的。而是他往我這個方位看,而我只是剛好坐在這邊而已。

 

「那個...」我也不敢把視線移開,怕突然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其他小隊輔。只好勇敢地看著他弱弱的問了一句「有什麼問題嗎?」

 

「歡迎妳來。」直到他開口說話,注意到他的眼神開始聚焦,周圍的空氣也變得溫暖,伴隨著若有似無的笑淺淺帶過。

這是我對廷勳的第一個印象,有夠怪的人,但說不出的熟悉感。

我也沒想過之後的我們會如此的無話不談。

 

 

這幾年聽說他勇敢的跑出台灣,用著蹩腳的英文跟彈了很久的破吉他驚險的走過一個又一個國家,對於根本沒有出國過的他,我覺得根本就是在自殺的旅行居然還可以這樣歷劫歸來,太不可思議了。

 

「你比喻的也太誇張了吧,玉米。」廷勳和我找了個舒服的雙人沙發區坐下,揹著的吉他就靠在座位區的右手邊。

 

「音樂,也不過就是另一種表達心事的語言。」他總是把這句話掛在嘴邊,順勢做一個擦淚的玩笑。

在廷勳身上我對他最後那個憤世頹靡印象一掃而空,六年前答應了他的邀約搖搖擺擺的去了花蓮,在他當時工作的民宿兼咖啡廳蹭吃蹭喝蹭睡。總會聽他說在這裡的工作多麽的不如他所願,人生中的每個人都利用他的善良;什麼偏鄉自助更新計畫,結果搞的許多抱有類似夢想的人都悻悻而歸,那些人洩氣的滿腔熱血像是屍體般疊在名為夢想的亂葬岡上。

想到這,廷勳滿臉的憤恨及不甘導致多了一層疲倦感般頹靡不振。

 

算一算也是這個時候才開始跟廷勳非常要好的。

那年的我開始接受了重度憂鬱症的療程,心裡驅之不散的黑暗需要一個不用再顧慮的出口去緩緩,卻也不曾痊癒過。

 

「諾,叫我放下的人,還不是自己逃來花蓮了。」我看著入夜後前方的海,手裡拿著啤酒舉著。

 

「關於她我沒有辦法前進或後退啊,只好放著。」廷勳苦笑著,手裡也拿著啤酒輕輕地和我敲著。

我們對著如同月牙的海灣一仰而盡,望著遠處幾艘不明顯的漁船打著光追尋生計。

 

漸漸的我和廷勳習慣在人生的篇章翻了幾頁時會不自覺的突然想起對方的好和不好,用一通電話或是一封明信片預告見面時來好好的更新彼此的歷史。

 

但是怎麼說我怎麼也想不透,想不透這樣的廷勳有這樣脫胎換骨的一天。

 

「就像做夢一樣呢。」廷勳說著,他目前對於接下來的人生還是沒有確切的規劃。

但看著他似乎也不再擔心,感覺他的心中有很多的能量可以讓他懂得知足的面對每一個挑戰,人生突然變成了一個遊樂場,對於事情充滿了愛,這是令我訝異的改變。

 

再幾年前某一次酒吧駐唱後的小聚會上,廷勳和我喝了幾杯酒後分享了他的成長軌跡。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長期的顛沛流離和感情上的載浮載沉,使他只願意保留不到一半的真實自我去和這個世界好好相處。

他自詡為一個被快樂遺棄的人。

 

建立在凡事都沒意義的人生價值信念上。

比如說朋友,他說朋友這東西不過就是現在吃吃喝喝未來有業務需要時會突然湊近的利益汲取者。

或者是大家都再努力規劃未來可以做些什麼事情時,廷勳在表達完自己的暫時性想法後別過臉的嗤之以鼻,對自己真真切切的嗤之以鼻。

明明這樣的存在是會被旁人所唾棄的,還好他夠假,假裝自己足夠快樂,現場氣氛他只要努力快樂,就不顯得彼此生疏或是悲傷。

真正悲傷的人需要被足夠多的關心包圍療癒著,他也不願意。

 

「這樣最好了。」

「只要我這樣做大家就會喜歡了。」

「希望剛才的表現有得到認同。」

他從來沒有講出這些台詞,但明顯的我可以從他的肢體語言還有表情解讀出這些訊息。

 

而這些潛台詞,注定了廷勳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分享他的真誠。

 

 

 

「回台北的車還有兩個小時,你可以說說你這幾年的故事嗎?」我很好奇的拉開一張椅子,順其自然的把可樂跟薯條推到廷勳眼前。

 

我們就這樣手舞足蹈的在麥當勞裡面高談闊論,廷勳說在第一站決定去了日本,因為他覺得日本是世界上對台灣人最友好的地方。但在日本街頭演出沒證照是違法的,所以第二天就硬氣的找了幾家看起來很像live house的地方彈唱了幾首中文歌,想當然都被趕出來。最後是一個老闆看不下去就把他拎到一間剛剛開幕的咖啡館,擺一張椅子就這樣唱給來店裡的客人聽。

後來再家人的幫忙下來到了澳洲時,有些廣場可以不用證照唱,有些地方要。但是廷勳很吃虧的一點是他只有一把吉他,沒有音箱、沒有麥克風、甚至沒有譜可以看。所以別人的打賞可能都投到快滿出來了,廷勳的只有寥寥幾塊錢。

但這樣的狀況過了兩個月後有了明顯的改變,廷勳唱歌的音量變大了,並且帶著一種溫暖的口音。彈吉他時不再侷限於既有的和聲邏輯。而是懂得思考旋律的配置與對位,甚至到了比看譜還快的音頻反應程度了。

路過的人看他們點的歌都能唱,自然而然這些肯定支持的打賞也就如雪花般翩翩起舞。

 

廷勳說起每個國家的風景及人文時發著光,我就像個渴望糖果的孩子一樣也想就這樣出發了。
但我知道我還是不會去的,做夢不是每個人應該去盡的義務。

當他還在講著他的國外趣事時,我瞄了一眼手機上提醒的時鐘。

嗯,我的車要到了。

我看著廷勳的臉有種說不出的熟悉,卻陌生;我知道我心中想問的一直不是他在國外的流浪。

乾淨利落的在手機上的台鐵訂位資訊放棄了我該上的那班車,默默地訂了三個小時後的另外一班。

 

「你等我一下。」我走下樓,在櫃台處點了一杯拿鐵和一份九號餐。

擺在他眼前的是一份套餐,我拿了拿鐵。表情稍微猶豫但又掩蓋不住好奇的問他說。

 

「你曾經對我說過,我是你夜裡的太陽;當你習慣性蜷縮在沒有光的角落時,我會躡手躡腳的提著燈籠在不打擾你的位置等候你。」我想了想剛才的交談,直覺性的認為廷勳的脫胎換骨也是掩飾。

 

我們倆對視了一眼,語氣中透露出的擔憂讓廷勳肯定知道我想表達的部分。

 

「妳想問的是她吧...」廷勳臉上肌肉出現了很多可以用心理學名詞來解釋的反應,但是因為資訊量過於複雜,所以我決定等他的第一個眼神交會後再去做解釋。

 

「你應該還記得我以前有個樂團吧?叫做太陽木。」廷勳說時,眼睛索性閉上...

 

 

 

 

 

 

先出發再說吧

反正最後你也會這樣說服自己


 

1 誰能讓我停一回

 

「要唱下一首歌之前,我想應該先請這首歌的創作者來講一下話。」

主唱Eva突然把話題轉到我身上,團員們也看著我,台下的觀眾也是。

而我還在那邊調整著下一首歌該用的節拍器速度。

 

「哈囉。」我慌張的抬起頭,思索著該用什麼樣的語調來去講寫這首歌時的心態。

台下來的除了我們原本有的粉絲外,還有幾位老朋友和新粉絲。

還有公主。

 

位於西門町的地下Live House,我們和偽造成人計畫是今晚的共演組合,

今晚的歌單算是長久以來表演過後的精心挑選,可能是因為很久沒有聚在一起演出的關係,我們的表演狀態很明顯透露出了過多的興奮,也該是時候該讓心情沈澱一下了。

 

「這首歌叫做,誰能讓我停一回;是我在花蓮打工換宿時認識了一位香港女孩的故事。」我看了一眼歌詞,接著說。

「簡單來說,她就像我世界裡的房思琪,你們認識房思琪吧。但我並不是在這故事中的配角之一,而只是個無能為力的聽眾。我聽著她的愛與不愛,聽著她的衝動與崩潰,看過她用酒精麻醉自己時才能透露出的哀愁;我已經過了為賦新辭強說愁的年紀了,但我還是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濃濃的無助,揮之不去。所以我把這首歌寫下來是希望她在歌曲裡能夠找到一扇可以打開的門,之後風平浪靜。」

一口氣說完後,我可以感覺到現場的氣氛有了質上的不同。

聽過我們樂團的人會認為我們一直是寫陽光正向、撫慰人心為主的樂團呢;不過當陽光灑落在大樹時,就是也代表著樹下也乘載夠深的陰影。

所以有了這首歌,復刻了她所經歷的悲傷。

 

台下的觀眾或站或坐,眼睛盯著我們即將落下的音符。

團員們也在旁屏息以待,因為這首歌是我先去彈前奏才會開始的。

我深呼吸幾回,反射性地甩一甩手,視線末端慌張的搜尋瞄向在台下熟悉的她。

 

「加油。」公主沒有說出口,但是她的嘴型我知道就是這個意思。

 

我笑了一下,公主也對著我笑了。

在這一瞬間我的心情長舒一口氣,指尖像是有了自我意識微微發顫。

孤寂的前奏以心照不宣的默契流淌開來,緩緩放進聽眾的歌詞除了當時訴說了香港女孩對於情感的糾結以外,回憶中閃回的片段總再閉上眼跟著吟唱時若隱若現。

 

 

不會在等了

只期待誰能讓我停一回  

聽聽我歌裡的傷悲

說著不再愛哪個誰

 

第一次見到她時是被拎回來的,像貓一樣。

開懷大笑的貓兒,舉起的掌明顯少了爪,令人零距離憐惜的摸著護著。

聽說學了個中文專長,自私的我們不約而同想到可以寫些什麼來行銷自己。

 

再讓我飛一會

適合的風總會停歇

散盡的羽毛飄落著說著

不停就等著墜毀

 

雖然是專長,但也不是那麼的專,一切都是被誤會冠上去的。

此時的她是個王后,也要任由國王宰割。

 

她問了問我,

偶爾可以做個騎士嗎?

 

就讓我掉吧

就讓我沉吧

就讓我背負著刻著情的石碑落入海底吧

 

我稱職的寶劍一揮,

該煩惱的一件事變得可以揮霍。

 

太棒了,

她只剩九十九件事情要煩惱。

 

就讓我掉吧

就讓我沉吧

反正我辜負著在乎我的期待自顧自的活著

 

誰都不應該喝這麼多,

但不這樣灌一下,又怎麼有辦法讓她說這麼多。

 

也不太合成本了吧,

釋放的居然這麼少

 

我到底是誰 

我到底來到怎樣的世界

終於學會了卑微

嘴裡總嚷著抱歉

 

跟藍相處得還好嗎?

妳問我了還會像以前那樣大笑嗎?

 

我說我會啊

誰不會裝呢

 

再讓我墜一會

適合的風終於停歇

我看著鏡子裡模糊了的雙眼

我想問我到底是誰

 

 

原來我忘了

也有過同樣的經歷

也是個不能道歉的存在

 

我想要明天

 

我已經很長的時間沒跟那位香港女孩聯絡了,

我連邀請她待在這首歌的能力也不具備著。

她是個適合歌唱的人,歌唱的時候讓她活著的輪廓更完整清晰。

連痛苦也是。

 

我想要活著再學會道別

 

 

「勳,到時候我們要一起開一間酒吧;店名呢,我打算叫半人間。」我和她還有小沐搖搖晃晃從酒吧回來的路上。當時路上很容易遇見香港人,每天有一班直達的飛機可以往返香港花蓮。

換宿咖啡廳放在外頭的喇叭只要唱得夠好聽,店裡面就很容易變成香港朋友的聚集地。

 

「為什麼要叫半人間啊?」我手裡幫忙拿著她的隨身物品,小沐像是早就習慣一樣熟捻的架著她的側肩,另一隻手扶著她的頭。

 

「意思就是一半的時間清醒,一半的時間醉倒。」看著她比手畫腳的罵天罵地,但又不捨自己為了不值得的人這樣醜陋。「我沒把握一天醒著的時間太長,太累。」

 

其實我也沒把握,所以在那時我們相約要一起開個酒吧。

每天用半天的時間唱歌,為那些為情所困的人排解憂愁,做個不再為情所傷的擺渡人。

 

「這樣喝也只能忘卻一半唷。」說這句話的同時,眼前的倒影被後方打來的車前燈變得很長,許多路過的人踩著我們的影子訕笑卻渾然不知,就好像影子不是一個重要的標誌一樣。

 

「所以我才說。」她頓了頓,眼眶裡積攢的淚水閃爍著路過的霓虹;用一種國文老師都會的技能,黑板上塗著重點告訴同學這題會考的語氣說。

 

「做人真的很難,其實死真的是解脫。」那陣子的眼淚是很廉價的。

 

小沐趕緊攙扶著她走回房間,我任由她們跌跌撞撞的繞過。

落在後頭的我還在一臉茫然,可能是曾經也想過這樣想過一了百了,心依然盤據在過不去的坎上躊躇不前。

 

「你還好嗎?」小沐帶她回去休息後,特別走回來關心我;我望著小沐不發一語,伸手拉著她的腰間拽至床頭,我知道她只有稍微的一點微醺,不至於行差踏錯。

我有意識的誤判她眼神裡似是挑釁般的挑逗,不由自主的向前吻去,繾綣其身。

 

像是對於愛情我們早已知曉後果能否自負,或是其實什麼也不用負責。

 

 

在無數個獨自錄音的夜裡,面對著凌晨一點過後的雜物儲藏室。

為了達到基本的錄音需求,我關閉門窗、抽風機、冷氣。

麥克風的輸入閥值開至連心跳過於急促時都能捕捉的靈敏,我練習著活的慢一點。

汗滴和我爭執說氣溫加劇,耳機和我爭奪著脈搏平穩。

 

反覆的彈奏前奏、間奏、尾奏,主歌、副歌、主歌、副歌,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只剩節拍器陪著我反覆地彈了幾百次,卻沒有一次再浮現起她的臉。

而我也始終錄不完這簡單的前奏、前奏、前奏、前奏、前奏、前奏。

 

眼前紅色的錄音介面忽閃忽爍提示,想完成的作品,想告訴她的話都在這小小擁擠的空間塞住。

 

偽造成人計畫的成員坐在左側的休息室裡偷偷開著一點點縫隙的門聽著,耳機裡的滴滴答答突然停了,前方的監聽喇叭也停了,我沒有任何知覺反射性地彈奏著。

東手上的吉他還在彈,主唱也還在唱;這首歌我已經很熟很熟了,即使沒聽見也能彈得出來。小沐在台下拍著,我知道她會幫我跟她說我沒忘記她,我只是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想不起來而已。

 

想起她似乎就是要提醒她別忘記悲傷,而這樣快樂似乎就無法趁著裂縫進駐。

 

當晚演出發生了什麼喜怒哀樂我早就忘了很多,但我還記得公主從離開地下live house時就牽著我的手,默不作聲的走了很久很久。

 

我們路過許多嬉鬧的人群、閃爍的交通號誌。

在碩大卻擁擠的城市裡,我只感覺的到公主手上劇烈過頭的脈搏心跳,那是感動。

到了預計的公車站牌前,她望了我一眼。做了她這輩子還沒做過的事。

 

在熙來人往的馬路上我們接吻著。

身邊也還是路過的人群、閃爍的交通號誌。

 

我心裡十足的訝異著,因為公主是個到了大學畢業後也沒有感情史的人,對於在人前放閃這件事情一直是她突破不了的心防。今晚肯定是因為心裡也是跟我一樣波濤洶湧。

我看著她泛紅的臉頰不斷的賊笑,旁若無人的靠近她臉龐想再次索吻卻被避開了,遲來的羞澀呢。

 

「你是最棒的!」她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公車剛好也來了。

我和她放開依依不捨的手,由手心手背至指尖滑過。

看著她上了車後坐定位置,隔著車窗我們看著彼此最後一眼笑著。

紅燈轉綠,公車駛離我。而我的視線順著公車離開的路線逐漸仰望看著一城市的星光。

 

她是我的公主,在我生命皆暗時為我亮著光。

 

我看著吉他袋上綁著的髮辮,回憶起了第一次認識公主時稍嫌僵硬的肩膀。

那晚也是一個日復一日的演出日常,但是算是逼近了年尾的冬天。

來花蓮的人不多不少,適合走進來的溫度溫暖我們幾個剛好。

我看了看車票,入夜的普悠瑪將和我一起回後山做個今晚不再失眠的咖啡師。

 

 

 

 

當掌聲響起、帷幕升起。原本落下的音符會繼續著。

想我的時候請記得告訴我,我答應你時間走了多久。

我也會在未來某個角落等候。


 

2 島東咖啡廳

 

島東咖啡廳裡,我意興闌珊的坐在客人座位區望著電腦裡剛更新的換宿資訊。

身旁是最近突然對吉他很有興趣的小珺,咿咿呀呀的彈唱著抖音上開始紅的歌,她是住在我們這邊和我們共居的小夥伴。

還有一個正在收杯子的簡小妹,她是附近大學的學生,在我們這邊打工換宿了一段時間。

她也有她的學生宿舍,但還是很喜歡在我們這晃晃。

 

我正在花蓮協助經營一家民宿和咖啡廳,但是因為顧店人員長期的短缺,我三不五時要上網去寫一些吸引小幫手可以來這裡打工換宿的遐想情境文。

 

「管家是個....嗯,徒步旅行過很多地方的人,一路上寫歌彈吉他唱歌然後騙吃騙喝。啊這段應該不能寫!」我撰寫著浮誇的故事內容,架構著一個屬於浪漫文青派接受的吸睛文。

 

「你應該寫咖啡廳這邊有個正妹啊,你看我單身這麼久,幫我介紹個帥哥來吧。」小珺吉他彈累了總是喜歡來打擾我工作。

 

我打字的手愣了一回。

「妳喲,妳應該去下載一些交友軟體就可以了。」頭也不回的快速給了一個中肯的建議,繼續面對著我今天要交出去討論的招募文案。

突然感覺右側一陣惡風「凹嗚!」我的手臂一陣吃痛,小珺咬人的力道絲毫未減呢。「再亂講話啊。」這是我們的小日常,我很常被這個女人恐嚇著。

 

看著文案撰寫的內容或多或少是真實的,但出發的初衷還是無可奈何地被記起。

認識我的每個人都知道來到島東咖啡廳更是一個天大的誤會。

 

我每天在經歷的事情,應該可以列為我生命中不想再重來的情況之一。

以自由名義出發的旅程,卻莫名其妙的和島東咖啡廳的大股東簽了一份三年合作約,這個合約還以詭異的東部規則不斷添增不合理。搞得我每天睜開眼就是在島東咖啡直到閉上眼,還沒有可以正當休假的時候。

 

顧店不是一件需要抱怨的事情,而是我們的股東非常享受介入甚至主導這間咖啡店的經營理念。

出爾反爾是他的常態,時常有新的想法在他腦袋中盤旋時,我們合作團隊就要開始接受他的指導其實是洗腦。這些事情都沒有所謂的經營靈魂,只剩下對於市場的各自解釋。

 

我可以理解不想走世間一般規則所需具備的勇氣,但困難點在於股東過去的失敗經驗導致勇氣無法和智慧兼備,說的想法與做的實際成效就呈現了不上不下。

 

每天我就像是拿著盾面對著商場語言過剩的他,聽著血濺紛飛的各類假想敵與不存在的商業軍種侵襲,一切的一切都存在於他過於貧乏的商場經驗中刀光劍影。

這家店也這樣載浮載沈的生存了第五個年頭,據說是民宿做不下去才打算多做一個咖啡廳在一樓。

 

我的突然出現也就再多增添了一點現場音樂的元素,一陣討論後我們開始每天都會唱給花蓮聽。

聽起來還不錯,每天晚上都有演出的一間咖啡廳呢。

 

晚上八點時。

「你眷戀的,都已離去;問過自己無數次想放棄的,眼前全在這裡。」關於我愛你。

台下坐著一桌大學生,以及兩三對情侶。

陪著我輕輕地哼唱著,桌上是一杯杯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難道我又初戀了

 

晚上九點時。

「因為愛情,不會輕易悲傷。所以我們都是年輕的模樣。」因為愛情。

三桌單身女性各自坐在不同的角落。

我用一句話就讓她們聚在了一起,但一首歌還沒結束我就後悔了。

 

「來來來,難得來花蓮玩怎麼能不多認識一些人呢?那個大桌的女生應該是失戀了快去安慰她。」

你猜怎麼了?

她真的失戀了。

結果她們那桌在歡笑喧鬧哭泣中我就在納悶我的麥克風音量是不是還不夠大聲。

初期每晚的演唱從我一個人一把吉他這樣唱兩個小時,到每天都會固定有兩組歌手來演唱。這中間花了大概一年的時間。可能有人會覺得這件事情不會很困難,所以我要說的是......

我們並沒有辦法提供任何費用給歌手。

因為股東說我們給歌手費的話就跟其他表演空間一樣了......

 

而當時的在做演出藝文的咖啡店似乎也都喜歡用這套模式,在臉書的粉絲專頁掀起了許多作現場演出的表演者與老師的討論或撻伐。不過大家各自站的角度本來就不是同一面,也不需要在這裡多做討論。

可想而知我們的歌手除了真心喜愛演出以外,也是默默地陪我一齊支撐了這家店的靈魂。偶爾打工換宿的小幫手喜歡表演的也能上台唱個幾首,或是大神等級的表演者偷溜進我們小店被認出來後一起演唱同歡了一個春夏秋冬。

島東咖啡廳的經營模式也終於奠定了一個還不賴的基礎,每晚有演唱的狀態也讓我們在這個後山快速的累積了不同類群的喜歡現場音樂的粉絲觀眾。他們進來的最大期待除了喝上一杯好好慶祝以外,我們也開放OPEN MIC的時候給每個人一圓歌手夢。

 

但總再我們要收店了,結束一天的疲憊時。

「廷勳,最近有什麼行銷方案嗎?等等我們討論。」股東的焦慮關心每晚毫不間斷的投射過來。

 

他每天都會在店裡,即使合約上說是店面時段已經承攬給我了,還是會在島東咖啡廳裡給我許多的建議和指導。

這讓我感覺窒息般難受,因為我既不是僱佣關係卻要面對類似於老闆的上層指使,使我在經營的這段日子裡綁手綁腳,所以我到底是誰?

合約上的承攬規則也再我終於清醒時只能當作個笑話自嘲,許多沒判斷到的利益關係只能說我著實的上了社會觀察的一堂課。

當然我也不是覺得這個做法有什麼錯誤,但是因為討論的主題都是我單方面再執行的時候,就會覺得不一定每個都要去做,也開始學習凡事量力而為。

 

「這次的行銷方案我想可以....」可能是訓練有素吧,我每次都會剛好準備了兩三個可行性方案來一起討論該如何做。

而這個循環不知道已經玩過了幾輪,新的文案新的合作模式新的思考新的店內擺設規劃。

這些新鮮的東西都會再做個雛形或是以為更好的裝飾後擺放一旁,像個不知道如何擺放的精品儲存盒。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我開始習慣走出店裡,也不是多遠的地方,有時候就在打開門的後方發呆,像是可以逃離什麼。

看著座落在花蓮車站後遠方的山,尤其時下雨後清晰可見的山野分佈。

那是我下午五點十分時等待垃圾車時唯一心靈寧靜的時刻,只有在這種時候腦中會特別清醒。

 

佛曰「無無明,亦無無明盡。」

 

越是計算著什麼時候離開島東,我心中對於美麗的後山所摻雜的那點苦澀就越是糾結。

我也說不上來,所剩不多的自由又被剝奪了一部分。被迫要用擠壓過剩的快樂來應付推開島東那扇木門的每個人。

他們看我作一口供應冷也供應熱的井,汲取一點回憶汲取一點故事。舔了舔嘴角滿載而歸變成了我在咖啡廳裡真實的廣告商標。

我也不是不願意扮演,但就是再騙。

身邊又有一位前輩小丑跳前躍後手舞足蹈的善於誇大這齣戲的感動成分,搞得我有時候也看不清自己是真傻還是假。

 

煩。

真是煩透了。

 

 

 

 

 

 

最近在瀏覽粉絲專頁的訊息信件時,會有人給我們支持鼓勵。說是晚上的演出讓他的旅程增添了許多美好,或是說聽了我們的故事過後似乎又有能量去面對現實的抨擊。

通常更多的是打工換宿的應徵文。

 

在接近冬天的時候,又會有一些打工換宿的小幫手匆匆地填寫好自介文。應徵民宿的也有,咖啡廳的也有。可能是想來花蓮好好的放鬆吧,順便過個聖誕節之類的。

 

 

 

罕見的那年尾只有一位打工換宿的申請者,簡歷上感覺寫的亂七八糟但是令我會心一笑。

「應該是個有趣的人吧...」我輕輕的說著,視線落在她說想聽管家的創作上。
想聽我寫的歌啊...看來是該把當時創作的心境拿出來好好地複習了。

 

 

 

 

 

 

煮暗黑料理、調暗黑調酒、彈吉他、慢跑、旅行、唱歌,喜歡聽街頭藝人

自從前年曾經到花蓮打工換宿後,就整個人愛上花蓮,不唬爛,整個愛上

東大門夜市聽街頭藝人,每天都可以去逛,每天都可以看海,每天都可以爬山。

  在fb社團上看到海邊貴民宿,以前從來沒有機會住在大海旁邊,也從來沒淨過攤,

  還有我好想聽管家的自創曲。

 


3 冷氣和沙發

 

「寶寶寶寶寶,早安安。你在幹嘛。」甜蜜且真誠的對話配上冒泡的貼圖,是我和公主每天開啟新的一天的默契。

 

「想妳啊!」我掙扎的爬起床來,昨晚回來末班車的顛晃參雜些許宿醉感覺頭疼。

 

現在時間是早上九點半,公主說她每天五點還是六點就醒來了。但是為了讓我再多睡一點,就會忍到這個時候才敢傳訊息過來。

真的是傻的可愛,明明我也很期待每天早安的說。

 

「今天有什麼打算啊?」公主

 

「吃飯、睡覺、想公主。」我

 

「太多太多。」公主

 

「我以為妳已經習慣了唷。」我

 

「有啦,你這樣有三百分!」公主跟我說過她的世界裡,一百分不是滿分,三百才是。

 

我們習慣這樣妳一言我一語的度過每個早晨,不管窗外是烈陽還是細雨,而且通常有一個共同點。

就是我們剛好都坐在馬桶上,唯一的不同就是我坐在島東咖啡廳的,她坐在受訓單位宿舍的。

和大多數的情侶一樣,我們會傳搞怪的自拍照或是甜到膩的語音給對方,一整天的心情就會這樣好到飛起來。

雖然我們的生活交集還不夠多,又是遠距離戀愛,感情基礎的建立還算是一點一滴小心翼翼地。

但是我們都很期待著這年過去後我們彼此的成長,她的期待,我的期待。

 

「公主今天早上什麼課?」我

 

「等等要去上射擊課誒~我好緊張唷。」公主打這句話的時候,我彷彿可以看到她用手指比劃一番的情形。

 

「那妳要小心唷,我愛妳。」打完這句話的我,隨手把手機丟在床上。倒頭繼續睡。

 

「我也愛你唷寶寶,認識你跟你在一起真的好幸運唷。」公主打完這段後,靜靜的等待了我的回覆。但她不知道的事,我睡著了。

 

公主是個努力活在這個社會的人,我喜歡聽她說她想要過的生活,想要買的房子和車子,還有冷氣與沙發。而這樣的生活剛好有個我在,似乎一切都是完美的。

她都習慣笑稱自己有過動症,但我只覺得那是活得很用力的證明,能被她愛著是很幸福的事。

我觀察著我們之間的差異,公主算是完美的填上了我與這個繁華社會的落差。

 

一天的島東生活又開始了,望著人來人往的車站前商圈,不難發現我們座落在一個稍微尷尬的位置。車站前的那條街充斥著民宿、青旅及租車業,往後一條大街就是好推薦的美食街口以及電影城。而我們島東咖啡在中間就像是容易被過繼的座標,車水馬龍卻少有幾條人魚溜進來我們小店坐坐。

 

記得當時經營管理層面的人不多,我算是最大化的運用了管理智慧周旋在島東咖啡廳及海邊民宿。

人少的時候我經常待在咖啡廳裡,度過一個又一個無聊的午後。海邊民宿只能抓幾個有空的早晨簡單的打掃還有補充備品以外,剩下的時間都只想拿來發呆。

想寫歌創作是沒辦法的,因為在咖啡廳裡各種感性的創造都會被打斷,尤其當你興致匆匆想寫些什麼時看見被推開的門就會忘了擠出適合的微笑來去接待客人。

 

值得慶幸的事變多了,我開始習慣快樂。

每逢連假公主就會努力地搭乘一班從北部來的普悠瑪陪我過節,但過節也就代表咖啡廳還有海邊民宿都很忙需要人手,所以公主一放下行李後就會獨自參與一整天在咖啡廳裡的接待,而我就前去民宿接待每個來到花蓮的旅客。每次都是我和公主累到不行收店了在手牽手往花蓮的夜搜尋適合添加回憶的部分,通常是酒吧或是河堤。

我們喜歡牽著手走很久很久的路,一路上有話題時就聊個天,沒話題就唱著歌,整個夜晚的花蓮街道都見證我們的愛情得來不易。

 

公主是為我添上了基礎三基色的畫手,在我灰白即黑白的字距間插上了彩頁,圖文並茂的故事文筆一筆一畫介入我的寫作習慣。

還好她說了不會遠離我,不然我又要回到灰白的頁面供人瀏覽。

 

 

 

入夜後,依然是島東咖啡廳的日常演奏時段。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一整天慢活的咖啡店周圍才會點著燈開始溫暖起來。迷失在車站前過繼的人們陸續地游進來。

島東咖啡廳每天都會有兩組歌手演唱,但如果當天歌手不存在的話,我自己就是那兩組歌手。

 

「廷勳獸再幹嘛~召喚。」算算公主這時候剛集合完,而我也剛好唱完我的部分。

 

「嗨嗨我在阿,公主有什麼事嗎。」我走出島東咖啡廳,在外頭洗衣機店長椅看著落雨的花蓮。

 

「沒事也要召喚啊!」任性的公主,我如此喜歡。

我們開著視訊看著彼此把握時光快速的聊著今天發生的事情,而在視訊外她那頭是她受訓的室友們廷勳廷勳不斷地叫著。

一天能夠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最開心的莫過於如果妳也在就更好了。

 

下週是和平紀念日,我看著公主來時的火車班次盤算著。

「下禮拜花蓮會冷冷的,記得多帶一件外套。」我簡單的提醒一下,雖然不到很冷,但是花蓮的海風還是大到會令人頭疼的。

 

「好唷寶寶,下禮拜我朋友還有她媽媽也會一起去。記得好好招待。」公主

 

「沒問題,妳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

 

「我朋友的媽媽可是我的粉絲唷。」公主簡單說著她的親朋好友關係鏈,我津津有味地聽著。

 

「我很高興跟你有關的人都陸續來到我這邊認識我。」記得我們才再一起第二個還是第三個禮拜,公主的全家人也就一起擠進島東咖啡廳,說是有個花東旅遊補助要好好用一下,順便剛好看看我。

 

「我要哭了。」公主最近很容易哭呢。

 

「讓我感覺很窩心。」我繼續說著,心中一暖。

被認同,被重視,像是彼此未來的輪廓越來越相似。

 

「因為我愛你阿,希望我的朋友家人都認識你。」公主誠懇的說。

 

「我可是要當你的三百分的男人呢,我也會帶妳去見我的家人。」我也是誠懇地跟公主說。

 

「你就是我的三百分男人。」

話題完,公主差不多就到了該睡的時間了。

 

公主的受訓生活很規律,每天不是十點要睡就是十一點要睡。

在裡面的生活日覆一日的成長,和隊友室友們的感情也越來越好。

記得我某次幫忙重新改寫了一首歌給他們以後,公主突然成了大家的寶貝給眾星拱月著。

 

「每天都吃三菜兩湯,偶爾還可以吃豆花。」公主跳躍的唱著,歡快的更改歌詞。

 

「居然是雙重陷阱許願題,哈哈。」我的手指在笑,嘴角也在笑。

每天的日子自從有了公主的早安與晚安,我暫時忘卻了那個不快樂的自己,也漸漸地不再習慣失眠。

 

霧就要散開了,摸黑時點著的蠟燭也不急著熄滅。

它突然有著與初衷不同的存在意義。

 

看著火光搖搖欲墜,我閉上眼睛。

第一個不免俗的是祝大家身體健康,第二個是希望世界和平。

而公主是我人生中的第三個願望,我不會說,但最想要。

 

人生中值得訴說的時刻,我都想回到高雄山上的祭祀處。

告訴爸,我想你可以不用擔心我了。

或者說。

 

爸,我想你。

可以不用擔心我了。

 

 

 

 

 

 

 

我相信有你我的我們

一定會更加強大

誒不說了

再說就要哭了

 

還有 你不要再受委屈了

 


4 青蛙湯

 

小時候的印象,有記憶以來就是跟著爸東奔西跑。

 

「記住唷,我們家鄉叫做嘉義。」爸認真的跟我說。

我跟爸剛下火車,剛從高雄回來參加完阿嬤的告別式。

 

「那我們住的房子也叫嘉義嗎?」我問的很天真,但是我其實知道答案。

 

「沒有,明天我們要搬家。」爸說的同時點起了一根菸。

 

這次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搬家了,我都忘記要用什麼單位來計算?

是爸新交的女朋友嗎?還是幫忙搬家的朋友卡車出現次數呢?

 

我的出生據爸的說法是來自爸的第二個老婆,我還有兩個姊姊,是第一個老婆生的,我叫她大媽。

也有一個弟弟,是第三個老婆生的,我忘記我叫她什麼了。

爸肯定是比較愛我媽的吧?

不然怎麼會最後決定只把我留在身邊呢?

 

記得從國小時,從學校走回家的路很長很長,當時的我始終不理解為什麼要走這麼長的路。

同學都告訴我說這裡不是我的學區,說我並不是屬於這裡的孩子。

而這裡的孩子很喜歡拿我開玩笑,當時我還只是個平凡俗子,不明白為何情緒是能夠控制的。

所以我很常跟他們打成一團,可能是因為我特別喜歡吃輔導老師準備給我的餅乾。

 

直到我看到了同校高年級的兩個姊姊才知道爸也是很愛她們的吧?

深刻的印象是我爸每次帶我買衣服時,都一定會買三份差不多的。

仔細的拿起來看了看,比較好看的包起來,剩下的就會叫我穿著看看。

 

對於穿新衣服我是有點反感的,它們給我一種不安全感。

好像穿上新衣服時,我整個人都變得矚目起來,但我不知道怎麼跟爸說。

 

很多事都不會跟爸說,像是我還餓、我不想穿新衣服、或是你車上的菸味讓我被同學討厭了。

咳嗽的感覺通常會在爸開車載我去上學時開始點著,我就在那時練習閉氣;受不了時就用衣服前領呼吸,直到下車看著爸開車遠去時用力地咳嗽,眼角泛淚。

 

爸塞給我的愛,我一直以來都是喜歡跟討厭參半,我喜歡他再準備今晚不回家時在桌上放五百元,這是爸教會我的心照不宣,通常是兩天。

有時候會比較久,三天沒回家,我也不知道如何聯絡爸。

很餓時,我就敲敲隔壁鄰居的門。

「荳荳阿姨,我爸今天也不在家。」

 

有時候我會跟老師回家,爸知道了,以為他會罵我,還好他只是簡單裝了一袋衣服放老師家。

有印象中我就蠻喜歡在班裡搞怪的,我喜歡在午餐全班要感謝值日生時最後加上感謝我自己。

我喜歡在園遊會時跟同學的媽媽借口紅在臉上亂塗一回,然後東奔西跑。

家長會時爸不會來,我也不清楚媽長什麼樣子,不知道她有沒有偷偷的來過。

但是跟爸當時在一起混的女人通常會來,她們喜歡參加跟我有關的校內校外活動,而且她們都會帶我去當時正夯的頑皮世界,裡面的動物名字我都快背起來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爸說,他在車上跟別人打電話時說的話我都聽得懂。

「晚上來嘿咻啊。」「今天要不要拔河?」「小孩子聽不懂不用擔心啦。」

我似乎還小,但是我還是清楚的。

因為他們辦事時根本不把我在不在房間裡考慮進去,而女人與爸的叫聲和呻吟起伏不斷。

我也是,起伏不斷。

 

偶爾我起床時,靠近我的那雙大腳不在。我知道爸去上工了。

棉被裡還有一個蜷曲的女人,一絲不掛著;我喜歡她們,她們會用些爸不會用的餐點給我吃,或是隨意穿著爸的衣服,套上我的拖鞋就出門買早餐給我。

她們不介意我看著她們把昨晚拋棄的衣服穿上,一件又一件的。穿完後再上妝,一層又一層的。

我看著她們從美麗演化成另一種美麗,有的醜陋可以隱藏,有的卻是她的招牌。

幾個時期來一段時間的可能認為可以做我媽了,習慣招招手把我呼喚到床上一起躺。我被抱著時眼睛盯著乳房,其實要當我媽很容易,只要說妳是就可以了。

 

 

對爸的最後印象是討厭的,非常討厭;因為他叫我喝青蛙湯,是裡面真的有青蛙的湯。

小湯鍋裡的那隻青蛙後腿朝著我,讓我想到老師教過的溫水煮青蛙。

我也忘記老師用了什麼語句來幫助我們學習了,不過我只是藉由想一些廢話忘記眼前的青蛙湯而已。一直祈禱一直祈禱不要喝那碗青蛙湯,可能是我的祈禱有被哪個神明聽見吧。

爸的頭突然很痛,痛到賣湯的老闆一直幫他按摩,按著按著,爸就斜倒在桌邊了。

 

救護車來時,車上的護士姊姊一直握我的手,我覺得很溫暖很安心。

她翻了翻爸身上的口袋,掏出一支手機給我。

努力地翻著通訊錄,發現大多數的名字我都不知道是誰。

唯一有印象的名字我不加思索地撥了過去,來的人是生了兩個姊姊的老婆,大媽。

她看了一眼,熟捻的把我攬著摸摸我的頭,說了些我聽得懂也聽不懂的話。

 

那晚是我第一次跟兩個姊姊一起睡,姊姊也是攬著我,不停的安慰我說沒事不會有事。

在床鋪上姊姊試著跟我說一些關於爸有趣的事,像是上禮拜爸帶她們去哪裡玩,還有什麼放假的節日時他們四個人去了哪裡和哪裡,有時候兩天,有時候三天。

爸、大媽、大姐、二姐;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腦死。」

醫生告訴我,我爸救活了還是植物人不救就是離開人世。問我有什麼打算?

我很怕爸會醒來,連忙告訴醫生說不救了不救了。

醫生愣了一下,然後就在我面前說了不救就是拔掉維生器具。

我盯著醫生把那些關了,心跳儀顯示一條平線了我才真正安心下來。

 

接著醫生請我用手把爸的眼睛閉上,因為他是睜著眼睛離開,不是望著我的。

我第一次做哪知道什麼訣竅,試了一次兩次三次,爸的眼睛始終閉不完全,心中也是慌,很想趕緊離開有爸的床。

而隔壁床的阿桑一直罵我,說我怎麼沒哭出來,老爸都死了怎麼沒哭?

那年我小學五年級,我以為爸在的時候我已經哭夠了。

 

在葬禮的車上,大姐抱著我哭得很大聲。

她們想念著爸,為了安慰姊姊我也說了聲我想念爸打我的時候,一鞭一鞭的。

我也不知道我再說什麼,即使放到了現在我還是不知道。

 

葬禮來參加的人很多,女人們哭得很慘。

兩個姊姊的老婆指著前方的拜墊跟我說,最前面哭的那位就是我的親生媽媽。

我很努力的記住她的樣子,她的髮型、她的身材、她的穿著、她穿的鞋子,以及五官上的所有細節。

事過境遷,我還是忘記了。

她似乎也不曉得我就站在這,拈香完以後就坐上陌生男人的車,消失在我的視線。

 

 

事後的幾年,我已經在育幼院生活了一段時間。

有一次因為做扁條線切除手術住院時,我在Facebook上發了一張我在醫院病床上時的場景。當時的我算是蠻有人緣的,像是暑假營隊認識的小隊輔陸續有來找我,育幼院裡的兄弟姐妹,大學時期的同學,還有大媽。

 

當時我其實說話有點困難,也不太能吃下什麼東西。

大媽帶了一盒布丁跟冰淇凌桶放在冰箱裡,自己手上則只有半罐礦泉水。

可能是因為醫院使人傷感,讓人容易意識到生命的無常。

她率先打破了寂靜。

 

「有空時可以去看看爸爸。」她看著我的眼睛說,我知道我很久沒有回去祭拜爸了。

 

「嗯嗯。」我的喉嚨要發出聲音還是有點困難,簡單的發聲示意她繼續說。

 

「你一開始出生的那兩年,是由我跟阿嬤一起照顧你的。」她這句話時轉過頭看著冰箱。「其實我們一直都不知道你真正的爸爸是誰。」

 

「!」我瞳孔突然張大,現在是什麼狀況?

 

「聽你爸爸說親生母親當時懷孕的時候還沒有認識你爸爸」大媽的語氣很像在討論隔壁棟一直會在深夜時叫的那隻黃金獵犬。

 

「嗯..」我竭盡全力發出一個單字。

 

「然後爸爸當時就也不知道怎樣的情況下全心照顧你母親,離開了我們,後來你媽媽生下你以後他們一起就去台北找工作生活,把你留給我來照顧。」大媽把半罐的礦泉水擰開。

 

「過了兩年後,你爸爸頹廢的一個人回來,把你接走。」那半罐礦泉水大媽一口也沒動。

 

「……」大媽說的每一個字都沒有在抱怨爸或媽的總總,更沒有把這個怨嘆放在我身上。

但也就是因為這樣,我深深的無奈於生而為人的七情六慾;無能為力偽幸運的苟活下來,在最初人物設定就是一個隨時可拋棄的存在,爸也是努力愛過人的吧...

 

 

 

這些場景都不曾在我的記憶過,我對於初生的印象停留在生我的媽經營的美容院裡。我睡的床是美容院裡給客人躺著的位置,一排一排冰冰冷冷的鐵床,需要躺在那上面一段時間,它才會開始有點溫暖。

 

印象中很常在玩的娃娃一直躺在地板,爸跟媽沒同時出現過。

和媽洗澡時,不小心在浴室大便,媽看著我吃了它。

童年生活是往返於爸的住所與媽的美容院,接送我的是我不知道跟我有什麼關係的奶媽。

 

當時的年代還是會歧視單親家庭的社會,但我不太在意,同學喜歡問,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訴我的國小同學們我家裡的事情,偶爾還會加油添醋一番。努力博取些什麼。

他們的議論紛紛給我很大的優越感,可能是因為其他也是單親的孩子看起來比較自卑一些。

 

更可能因為當時的我很有把握,即使他們要討厭我,但我還是可以過得很好很好。

 

 

 

 

人生中無可奈何的事,我們全權交給時間來處理。

像是時間可以沖淡一切,或是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在命運對你的現況迎頭痛擊時大人們只能教會我們慢慢習慣放棄與躲避。

 

藉由從傷害別人去練習不再去傷害別人。

對父母的叨念感覺不耐煩時衝著他們說了一句不可挽回的氣話,不小心出賣了好友的秘密去換取別人的應酬交際地位,不懂得愛時汲汲營營,結果換得一身遍體鱗傷的自己。

 

「那些都是大人的問題。」這句話成為了我的口頭禪,只要有人問及我的過去時。

 

爸的故事謝幕了,媽的劇本裡角色重新徵選了。

我如願以償擔任一個大家的認可的局外人,憑證蓋滿全身。

 

 

謝謝你們。

我活成了一個懂得快樂的人了,只是不知如何觸及。

 

 

 

 

你可以原諒我嗎?

我也想為我所愛的負責啊。


5 住三樓的我們

 

「老闆你好,我是先去島東咖啡廳報到嗎?」電話裡的聲音很像正在火車站,鬧哄哄。

記得當時花蓮車站還沒翻新,剛下火車的旅客和在地商家圍堵在出口處,旁邊是施工的吵雜以及租車行及旅行業的圍剿。

 

「對喔,妳大概多久過來呢?」我沖著客人點的單品耶加雪菲,手機開啟擴音隨意地瞄時鐘著問。

 

「我努力我努力,感恩的心。」好一個答非所問,感覺對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

電話掛斷後,大約過了七八分鐘。就看到一位....一位,該怎麼形容呢?

 

女孩吧,這肯定是女孩子的啊。

長得不是大眾所認為的漂亮,算是蠻耐看的。頭髮的右側掛著兩株編髮,棕黃色漸層至底透綠。

背著一個看起來不大的背包,但是塞得滿滿的,右肩斜掛一個裝著相機的包。

看來應該是一個打算好好遊山玩水的小幫手吧。

 

「妳應徵的地方是我們在海邊的民宿齁。」我翻了一下她傳給我的簡歷。

 

「!」

突如其來的愣住,原來就是她想聽管家的創作啊。

 

「對對對就是我,可以叫我阿美」她說她大學畢業後的這段時間,要準備去明年初警察受訓。中間有去過一些不同地方的打工換宿,頭上的編髮就是在上次的打工換宿地方用的。

這次來除了想看看海爬爬山外寫想拍個打工換宿的Volg

 

「痾...這邊說妳的興趣是煮暗黑料理嗎,多暗黑啊。」我白了一個眼,轉過頭又偷偷的嘴角上揚。

 

「我跟你說唷,一定是三百分的好吃啦。」她說這句話的同時,手裡的大拇指貼著臉比了上來,還因為動作匆忙不小心戳到自己。

很好,確定是一個神經病了。

正在思赴著如何讓她自己去跳海的同時,轉念一想。這個無聊的地方可能還是需要一些笨蛋吧。

 

「好啊,我們剛好咖啡廳跟民宿都有缺人。妳可以這邊睡幾天,再去海邊睡幾天。反正妳想怎樣就怎樣吧。」我甩了甩手,簡單地告訴她樓上的入住須知。

 

「謝謝老闆!待會見。」她揹著背包轉身準備要上去樓上住宿區了。

 

「對了,今天的打工換宿內容就是。」我頓了頓,稍微環視一下咖啡廳「好好的玩花蓮。晚上八點回來做一個小時的駐唱歌手。」最後瞄一眼她傳給我的簡歷隨口說道。

 

「真的我來唱嗎!」她站在樓梯轉角處驚訝了一下,看起來是有點緊張。

 

「加油唷。」加油吧。

 

然後阿美就興奮的奔奔跳跳上去幾分鐘後下樓,跟我借了輛腳踏車後飛奔而去。

 

到了晚間八點時,她氣喘吁吁的騎腳踏車回來。

「抱歉抱歉稍微遲到了一點。」她急急忙忙的坐在舞台上,我把燈光打在她臉上。

 

「準備好就可以開始囉。」我比了一個大拇指,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等待著。

 

看著她深吸一口氣,甩了甩手,眼神慌張的看著底下的人竄。

我們對到眼時,為了不讓她覺得太緊張,我看著她眼睛微舉酒杯,用唇語說了聲加油。

 

「哈囉,我是今天才來打工換宿的小幫手。大家可以叫我阿美,現在帶來的第一首歌是水星記。」吉他刷下去後,阿美閉上眼開始唱著。

 

 

 

著迷於你眼睛,銀河有跡可循,穿過世界的縫隙;它依然真實地,吸引我軌跡。

 

我聽著阿美唱,眼睛跟著閉上。

可能是酒精作祟,一時間錯認為她本來就是一位平常靠演出謀生的表演者,她的口氣、她的姿態,都像極了。

 

做個夢給你,做個夢給妳。

 

唯一的出賣是尾音間透露出來的淡淡羞澀表露無遺,還有過於生硬的肩膀。

原本冷清的咖啡店變得不一樣了,路過的人開始走進來。

 

構成了一幅賦予意義的彩畫,豐富的肢體語言還有表情忠實還原了島東咖啡廳裡屬於原本Backpacker的靈魂。我看到說著各國語言的旅人以及在地人在不大的桌子上歡快的交談,歌裡傳遞的氛圍讓島東咖啡裡的溫度隨著說與唱的字裡行間逐漸升溫,人跟人也習慣性的更靠近了一點。

 

我看著她心裡想著;好像在這個無聊的地方,有這個笨蛋待著也還不賴。

 

環遊是無趣,至少可以陪著你。

 

 

 

「很好聽呢。」我對著阿美說,好的演出總是可以令人目眩神迷,而下台後的長舒又真實的可愛。

 

「我剛剛好緊張唷。」阿美戳了戳手,緩解一下緊繃的身軀。

 

「接下來的幾天就請多指教了。」我遞給她一杯調酒難道我又初戀了招待她。

 

「交給我吧!」阿美啜飲一口,伸手比一個貼臉的大拇指。

 

 

 

 

那時候我們店裡有養一隻狗叫咖啡豆。

牠是小珺之前說自己很孤單時,我擅自去收容所領養回來的。

咖啡豆小時候長得可愛時小珺喜歡照顧牠,長大後就莫名的變成我自己養。

咖啡豆喜歡跟任何人玩,而這個打工換宿的女孩是喜歡在生活中找任何有趣的事物來玩。

她發明了很多小遊戲,像是洗碗槽遊戲、擦玻璃遊戲、客人進來時搶先遞菜單遊戲。

 

最常被我拜託去遛狗的也是阿美,因為我覺得她很會照顧這些寵物。

有一天店裡比較不忙,我和阿美一起去靠近美崙山的河堤邊遛狗。

 

「其實我超怕的,因為咖啡豆太熱情了。」她突然這樣說著。

 

「那你幹嘛不跟我說?」我訝異,趕緊把咖啡豆的繩子要過來。

 

「因為我知道你們比較沒空帶牠出去走走啊,誰叫我是個人美心也美的阿美」她表情微笑著說,熟悉的貼臉大拇指又抬起來了,這次沒戳到臉。

 

嗯,果然這個無聊的地方還是需要這位笨蛋的。

 

 

 

靠近聖誕節的冬天裡,除了歌手以外就是阿美跟簡小妹會在店裡陪我哈啦一整天。

小珺在外面做兩份工作,最近培養的技能是很累的下班回來後把我當一個做牛做馬的工具人。

 

偶爾簡小妹會造成我的許多困擾,可能是因為心理有一些疾病。導致她在完成該完成的打工換宿任務時,都會有點力不從心。

 

「簡,雪糕杯怎麼破了?」我拿著一個明顯被壓破的杯子給她看。

 

「為什麼白色咖啡杯上還會有口紅印?」我指著同一籃洗過的杯子問她。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她的口頭禪,不管什麼狀況的發生她都會先說對不起。

 

「簡,我沒有生氣。所以妳也不要說對不起,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下。」感覺她明明是想要把事情做好,但是就是事與願違。

如果你跟她說,請妳不用來打工換宿了,也不會知道之後的她會如何看待自己。

 

當所有的問題都得不到答案,我也不知道我和簡小妹還能怎麼辦。

 

在這樣似曾相似的時刻,我的思緒會突然回到小時候在育幼院時的場景。

老師的不厭其煩修正教育的方式、比我小的弟妹們用無知帶點炫耀的口氣說著自己的不幸、那些每年修改的家訓,以及永遠忘不掉的院訓,「尊師重道我應該,不怕辛苦自己來。」

 

「簡,一切都會沒事的。」其實我也清楚當時的簡小妹心中的無限糾結。

解鈴還需繫鈴人,我常常去嘗試解的並非我所繫的結。

 

 

 

 

「其實你那時候跟她說,你對好人很心軟,註定是個會失敗的人,不知道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啊,我都快哭了我都不知道該不該有耐心。」

 

「我只想說,那我會喜歡你的失敗的,我會喜歡你整個人的。」


6 如同快樂被下載兩次

 

 

「廷勳寶,交出你的信箱!」公主總是能算得清楚我什麼時候表演完,傳訊息來的時間都剛剛好我拿起手機。

「啊!就XXXXXX啊。要這個幹嘛?」我飛快的打上我的帳號給她。

 

「我!要!幹!大!事!!!!」我拿著手機不自覺的噗哧一笑,口水還不小心噴到螢幕上。

幹大事就幹大事幹嘛每一句都驚嘆號啊...

 

「好啊,我看看妳到底要幹嘛。」我

 

「明天有規劃嗎?」公主

 

「關於未來的規劃就都是妳啊。」我敲著這段文字,心裡還是甜甜的。

說完這句話時,也差不多晚上的十一點多,再過幾十分鐘就要迎來我的二十九歲人生。

聽人家說人生中逢九都要注意一下,想了很久也沒印象十九歲時發生了什麼。

 

「寶寶我不行了我要先睡覺了。」公主躺在床上,宿舍的燈早就關了,強忍著睡意一直等到我晚上的演出結束看到我傳的訊息後才會去睡。

 

「好的晚安。」說完我就下樓去找夥伴們玩桌遊去了。

最近夥伴們很常約桌遊局,可能也跟我家人寄來一箱桌遊有關係。

而我的公主是大家公認的阿瓦隆之神,繩子的繩。原因就不贅述了,反正很有趣。

生活的小事太容易被遺忘,我只能盡力把這些瞬間記下,然後放大檢索。

 

 

隔天的一大早,我有一種預感。

心思溜去了一個熟悉但不願再觸碰的地方翻閱著。

 

公主撰寫了一份作文只有四級分的郵件給我,告訴我她是多麽的幸運才能遇見我,就像我遇見她,我才相信命運能被改變一樣。

 

應該是愛吧,很久沒被人真正的愛過。

突然覺得這個感覺有點陌生呢。

 

「誒誒,嫁給我唷,妳只有這個選項。」這樣說的同時我的心莫名的痛了一下,生理的那種痛。

習慣驅使我不經意的脫口而出。「有妳在才是家。」

 

家?我突然想起我人生碰吉他後真正寫的第一首歌,流浪是我的終點。

可能是習慣吧,我不太相信有人可以跟著一個人那麼久。不管是小時候時的家人,還是長大時的家人,大家就是一起走了一段後,到了某個說可以了的十字路口各自遠颺,所以我再不一樣的岔路隨意的流浪著。

島東咖啡廳不過就是我流浪和流浪之間中的其中一站。

 

「不管怎樣都不可以對我膩唷。」公主這樣說。

 

「乖,我絕對不會拋棄妳的。」我認真的回覆,心中原本支離破碎的部分也就這樣逐漸的被修復著。

「截圖截圖。」公主的快樂和我同步更新,像是自動連接上的快樂亦步亦趨。

 

屬於她的紀念日和我相差一個月,我也回傳了我的心底話給公主。

澎湃、深刻,也真摯的感謝命運,讓我再次有機會毫無保留的對待我們的關係。

 

突然想起那個在一起三年後劈腿分手的前任,記憶中我們似乎之間也有過許多關於未來的約定。

但最終面對自己心中的拉扯時,她卻作出了不同的選擇。

 

情人節這天,我偷偷的私訊了那個前任。

2017/2/14 2:18

「想了一下還是先祝妳,妳的情人節快樂。」

「請問離開後的日子過得怎麼樣了?」

「有空或是想到再回覆就好,我也不是那麼地必須應對。」

「就是一個閒聊。」

我在島東地下室的床上打下這些話,卻也已經忘記為什麼我要在地下室睡覺了。

 

「情人節快樂。」令人意外的她很快就回覆。

 

對談的過程中都很順利,可能是因為彼此的身邊都有個照應。

那些沒說的或是該說的也在這樣的夜晚逐漸過去,倦意也開始席捲。

 

「我知道妳偶爾會想起,但我也有我的關要過。」當時的我可是極力去避免見到這個人。

即使到現在也是如此。

 

「嗯啊,我知道。」終於可以說聲恭喜過關了。

 

深夜對話持續的朝往昔回憶滲透著,似乎兩人的關係可以藉由對話再次浸濕;當時的我們也不是有什麼不能解決的感情問題,但是就是不願意誠實的面對自己。

 

她告訴我,她當年的任性。

我告訴她,任性也是需要勇氣。

我能做的就是口是心非的安慰她,做得不錯。

 

對於逃避問題一直都是我的駕輕就熟。可以為了逃避這個問題,來了一趟徒步旅行。寫了幾十首歌,做過許多對的與錯的事情。添上許多的動人故事把自己裝飾成一棵顯而易見的聖誕樹,注視時只需要記住我還能發光發熱。

 

「最近比較冷了,你的腳容易涼要多注意。」她不經意的提醒才讓我突然往更深處去驚醒。

原來我們還是深愛過對方的。

畫面停在我留給她的已讀,我也想不起來我應該接什麼話。

 

手機對話畫面還在亮著,但我還是睡著了。

 

 

我說好

我想帶給你很多幸福

 


7 你的海啊(一)

 

 

「妳今天開始去海邊的民宿睡幾晚吧。」我洗著杯子時突然想起什麼的對著阿美說。

這幾天阿美除了顧店駐唱就是幫我遛狗,或是自己騎著腳踏車去冒險。

算一算日期,阿美的打工換宿日子也快要結束了。

 

「我要怎麼去啊。」她問著了一個我需要想一下下的問題,對了。

 

「妳會騎擋車嗎?」我順手往外一指,有一台老狼在那邊蓄勢待發。

 

「以前讀大學的時候有騎過,應該練習一下就可以了。」她依然興奮地說著。

 

「那我待會載妳去一趟,順便跟妳講路怎麼走。」我拿了車鑰匙跟一頂安全帽給她。

 

一路上我載著她時告訴她,什麼情況需要換擋,還有該怎麼思考路與車況之間的關係。

她靜靜地聽著。

 

不對不對,她根本靜不下來,不斷的插嘴在後座對著我的耳邊一直跟我分享這幾天的小故事。

而這些小故事沒有一個是完整的,可能只是一個事件的頭或是尾,或是沒頭沒尾。

但是我聽得很快樂。

 

只有六公里往海邊的路,我利用她對於路線的不熟悉;故意多繞了一回。

發現她除了是個故事製造機以外,也是個金曲放聲機。

 

「我不羨慕太陽,照不亮你過往」有一種悲傷。

身旁是花蓮為數不多的85度C還有大漢技術學院,停紅綠燈時我們看見一隻調皮的三花貓竄啊竄。

牠看著我的眼神像是確認什麼,綠燈一亮就溜掉了。

 

「走了嗎~你想走我不能留。」走了嗎。

銜接最美單車線道的193縣道前,兩三隻黑狗陪著我們奔跑了幾公尺後聲嘶力竭的在後頭加油。

 

「我不是不能沒有你,只是習慣有你。」我把我的青春給你。

在聞得到海的距離,定置漁網場和載過曼波魚的卡車呼嘯而過,海在我們左邊自由的漫延。

她就這樣一路唱,而我也一路繞。

 

「誒誒,妳喜歡別人怎麼叫妳?」我速度稍慢下來後回頭問。

 

「雖然大家都叫我阿美啦,但是我更喜歡有人叫我公主。」她大聲的在我耳邊說著。

 

「唷,那公主我們到了。」我也大聲地回應阿美。

大海就在我們眼前,靠近廟口的地方掛著灰褐濾鏡才會出現的小木屋,賣點是隔音不太好。

那就是我們的海邊民宿,今晚入住著兩位的馬來西亞旅客和我們揮揮手。

 

「妳等等就自己練練車啊,我每天會傳訊息告訴妳該做什麼事情。」我脫下安全帽後交給阿美,自在的往海的方向走去。

 

「那你等等要怎麼回去?」阿美疑惑地問。

 

「我今天想搭公車回去~」說完,逕自地沿著海岸走向唯一的公車站。

阿美在後方努力地發著我的車,沿著海的另一頭練習去了。

 

我就停在視線方便望著海面上的位置等著回程的1133A公車,腦中想著在這片後山上許多的回憶。

耳機裡傳來的是徐佳瑩版本的「喜歡你」。

 

「我喜歡這樣跟著你,隨便你帶我到哪裡~你的臉慢慢貼近,明天也慢慢的慢慢清晰。」

 

回憶是個該死的東西,它讓我在想念與懊悔的遷徒裡始終停不下來。

每當我又漫無目的的望著海時,總會想起寫在故事裡海堤邊每天只聽一首歌的女孩。

 

「我喜歡你愛我的心,輕觸我每根手指感應。」

我把耳機拿下來,卻也只能聽見海浪聲不斷地拍打而來嘲笑我的多情。

 

誰能讓我停一回?似乎是個再也完成不了的課題。

我想像自己是伊索寓言裡的那隻蟋蟀,是流浪者之歌裡的悉達塔。

一輩子注定在努力追尋著,但是追尋著是什麼?

 

范瑋琪唱著「候鳥飛多遠,也想念著南方;旅人的天涯,到盡頭還是家。」

沒有可以回去的國境之南,也沒有實質上的家能夠眷戀。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誰能將我的心再次佔據?

孤獨對一般人來說是一個感受,對我卻是一個摯友,陪我呼吸教我保護自己必要的安逸。

 

嘗試在這片充斥快樂的海灘尋找同樣孤獨的人。

釣魚的老伯熟捻的甩竿,牽手的情侶脫了鞋漫步在沿海地帶踩濺浪花,嘻笑的花蓮高中生揹著半開的書包跑跳追趕,散落幾張似乎考不好的卷紙。

嬉皮裝扮的少女背靠在一棵倒臥的漂流木翻著書,腳掌舒服的幫一頭流浪犬按摩;她似乎是注意到我的視線,轉過頭施捨了一抹微笑。

 

「我知道,他在訴說著你承諾言語。」我按下停止鍵後,視線停留在一個慢慢走過來的人。

 

大家都很快樂也安分的活著,沒人在等待日落。

這是一個只存在日出的海岸線。

 

除了他。

 

 

 

 

 

 

 

 

你叫什麼名 要往那裡去

可不可以就帶我到你的世界裡


8 你的海呀(二)

 

 

而他就坐在我的左邊,一身綠的套裝以及黃褐色的頭髮迎風飄逸。

「嗨。」他率先開口。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呢。」我看著他有點訝異,原來他也會長大了。

 

「幫我畫一個玫瑰吧。」他說這句話的同時,我注意到他眼角的淚。

 

「我沒有畫筆,只有一把吉他,你找錯人了。」我往身後一撈,展示了我的吉他給他看。

 

「我的玫瑰,不是我的玫瑰了。」他哭著說,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他說他費盡千辛萬苦回去時,玫瑰旁的灌木已經長得比他還高。

有一頭沒有綁好嘴套的綿羊奮力地撕咬著樹根,但是只有一隻羊,面對三棵長不停的灌木。

很久沒打掃的火山身旁都是吐出的灰屑,一陣風也吹不散的塵土上插著一把鏟子。

而鏟子旁坐著一個很像他的人。

 

「你在這裡幹嘛?」他雖然很長的時間沒有回來了,已經不太能理解眼前發生的狀況。

 

「照顧我的玫瑰。」那個人拿著鏟子,亦步亦趨的跟在綿羊的後頭清理著一切。

 

「她不是妳的玫瑰。」他講這句話時,手指順勢比向原本屬於他的玫瑰。

 

「我來到這,照顧了我的玫瑰。」那個人笑了一下,拉了一張椅子坐在玫瑰旁邊。

原本有著四根芒刺的玫瑰,現在只剩唯一的半根刺,他注意到那個人手指上有些疤痕。

 

那個人坐在那邊跟著玫瑰看著日出,當日出升到高過頭頂需要仰望時,挪了挪椅子,跟著玫瑰看了日落。

而原本屬於他玫瑰似乎沒聽見他的呼喊,也沒察覺到他的到來。

 

「那還有什麼東西是我的?」他回頭張望著,想要記憶起這個星球與他有連結的軌跡。

但是就是想了很多,卻也說不上來的少。

 

「放下會很難過嗎?」那個人抬頭問。

 

「我不知道,但是我現在好後悔。」他說這句話的同時,心裡揪了一下。

 

「那恭喜,你長大了。」那個人一說完,他發現他的手跟腳不斷的在伸長,身上的綠色套裝也跟著一起變大,也變得有點髒兮兮的。

而原本掛在脖子上的披風也不知道飄去了哪裡,突然覺得這個原本適合的星球顯得擁擠。

 

「我要走了。」他掛著淚痕,等不到遷徒的候鳥來他便從星球上跳了下去,隨著銀河與浪之間漂泊。

而玫瑰,莫名的掉了一片花辮。

 

在看不到日落的海提上,月亮在遠一點的雲邊偷偷升起。

「那你可以幫我寫一首給玫瑰的歌嗎?」他有點哀求但又不願意透露太多的語氣對我說。

 

「很抱歉,我也有我的花需要灌溉。」我擺了擺手。

 

「那我需要找人說說話時可以找你嗎?」他

 

「可以啊,我的花還需要一點時間才會再開。」我

 

「你怎麼形容你的花呢?」他

 

「應該可以說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吧。」我說這句話的同時,手裡拿著的吉他不自覺的發出一個Sol,那是我們的第一首歌。

 

「曾經我的玫瑰也是獨一無二的,明明這個宇宙也很多很多的玫瑰。但我的就是最獨特的。」

 

「那是因為你灌溉過她。」我說著。

 

「那是當然的啊。」他

 

「那你幹嘛不要去灌溉其他的玫瑰?」我想著天涯何處無芳草。

 

「看來你也還沒長大呢?」他突然看著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迷路的羔羊一般。

我有點嚇到,但我還是很努力的迎上他的問句。

 

「我想你該走了。」他轉過身望著海的另一頭。

 

「我想我該走了。」我起身拍拍屁股,走下海的堤防。

 

留著他一個人在那等著不存在的日落。

 

 

 

 

 

 

 

 

「再見了。」狐狸說:「我的秘密很簡單;唯有心才能看得清楚,眼睛是看不到重要東西的。」

「真正的東西不是用眼睛可以看到的。」

 

「就因為你為你的花兒花了這麼多時間,所以才使你的玫瑰花變得這麼重要。」

   

狐狸接著說「一般人早就忘了這個真理。但是你可千萬別把他忘了。」

「你要永遠對你所馴服的對象負責,你尤其對你的玫瑰花有責任。」

 


9 你的海啊(三)

 

「先生,先生…..」一位戴著帽子的司機大哥拍拍我的肩膀。

 

我突然驚醒環顧四周,原來就在我還在望著大海發呆時,今天的公車就都已經都走完了。

 

「要不要搭我的車?我剛好要去火車站那邊,算你便宜一點。」司機先生問著我。

 

「不用了...」我揮揮手支開了計程車司機。

 

反正我還有兩隻腳,就慢慢走回去吧。

我回頭望了望大海,卻再也看不到他黃褐色的身影。

我朝著島東咖啡廳的方向走,往身後一撈把背包往前背著比較好行走。

 

而遠遠的方向,看見一個熟悉身影朝向我騎來。

是阿美!!

 

「你怎麼還在這裡!」阿美騎著我的車緩慢的滑過來。

她說她還在練車,遠遠地看到身影很像我的人就努力地飄來了。

 

我想了一下,決定亂講。

「因為要載我的公車逃掉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現在的狀況,肯定很白痴的吧。

 

突然我們兩個發出爆笑,她說我肯定是因為在海邊聽音樂聽到忘記公車來了。

居然這樣也被發現,果然是很白癡呢。

 

「那走啊,我們一起回去。」阿美把車還給我騎,當然啦,剛開始練習應該也沒法載人吧。

所以就這樣我又多享受了六公里的小故事跟歌曲,什麼上山遇到鬼火啊、迷路驚魂記啊、路上的重機大叔莫名熱情的搭訕啊,這些說不完的小故事,我理所當然地當個小粉絲聽著。

 

檔車滑過一個轉彎處順勢轉進花蓮市區,我稍微地往右壓了點車。

也確切感受到後方的手不自覺的捏緊一下。

 

突如其來的,想確認一件事。

「妳以前有交過男朋友嗎?」我騎著車逆著風問著。

 

「什麼?你說什麼?」阿美聽不太清楚。

 

「我說....等一下吃什麼!」我馬上改口,可能也因為突然不想要她回答這題。

 

「吃什麼都可以唷~」這次她終於聽清楚了,可能是靠得比較近吧。

 

不過我想問的問題到了晚上時,最愛聊八卦的小珺就簡簡單單的問到了。

 

「阿美妳以前有交過男朋友嗎?」小珺這樣問

 

「沒有唷,我母胎單身呢。」阿美招牌的貼臉大拇指又出現了。

 

「我也是。」我想了想,還是決定亂講。

 

小珺翻了個白眼,阿美看起來是完全相信我說的,我轉過身來一直偷笑。

然後我們就開始從小珺的第一第二第三任男友們開始聊起。

而姍姍來遲的簡小妹悶悶不樂的從門外走進來後直接上樓,也不知道怎麼了。但是可以明顯地感受到她正在面對一件難過的事,而繫鈴人在外頭的車上往我們這望了一回,騎走了。

 

「我睡囉,明天再借騎你的車過去吧,我會盡量不摔壞它的。」阿美看了一眼上樓的門對我說。

 

「好的晚安,你們先去睡吧。」我揮了揮手,示意我一個人關店就可以了。

看著她們都上去時我打開電腦,繼續工作著。

 

Messenger的訊息刷刷刷地跳出來,股東習慣把事情積著一段時間跟我說。

 

「明天我們討論一下上次說的民宿方案唷。」

 

Help X有辦法找到人去更新嗎?」

 

「新來的工作夥伴交接事項都做好了嗎?」

 

「下禮拜小食的廠商會來跟你談合作唷。」

股東的一連串訊息出現在我們的對話欄上,偶爾插些加油” “謝謝的貼圖以示鼓勵。

 

「好。」我簡單的回覆一個字後關上電腦。

心中的厭煩與無奈始終揮之不去,但是想到今天的後座的小故事又小小的開心了一下。

 

「她們現在應該在樓上安慰簡小妹吧。」我為需要深夜加班的自己沖了杯咖啡。

小珺我不知道,但是阿美肯定會的。

我看著今天打的文案,想著簡小妹的那滴淚是關於了什麼。

 

下一秒,又想到阿美今天說了關於他們家人分別叫什麼的小故事。

 

 

 

 

 

 

「你是不是都沒什麼再睡覺啊!」

「怎麼會這樣說?」

「因為我起床時你已經在上工了,我睡的時候你還在收店啊。」

 


10 孩子們的快樂天堂

 

 

我不撰寫悲傷,不代表我快樂著。

 

每年的暑假我都會想回來這裡,這裡是我人生第一次感覺到安心的地方。

可能是因為成長過程伴隨著許多的離開,我很早就習慣了佛家所說的無常,只要有願望的人

事物都會在不經意間悄悄離我而去,無一例外。

 

我可能渴望陪伴,但陪伴的結果往往都是離去。

渴望愛,但愛也會在擁抱結束時脫離與我的軌道。

無止盡地奔跑後,我開始練習與孤獨作伴,與笑容為伍,也盡量的不讓眼神中的過去背叛我。

我不知道如何愛自己,但我心中溫柔的海洋時常過剩時還可以多一點盛給別人。

更別指望我會愛你,因為我最擅長的就是應付每個人想要得到的愛。

愛這個詞是感受的受中間再加顆心,我家人跟解釋我說凡事要用心感受。

但用了更多心以後我漸漸感覺疲憊與麻木,好像無處安放的心只能藉由不斷地飛翔才能不容

易墜落。

我堅強著,只希望有一天能不用再那麼無力。

我快樂著,只期待某一刻能釋放那深無淵處的悲傷。

                                                                              」

 

這是佛光媽媽第一次為我掉淚的時刻,那是我高二那年寫的作文比賽。

校方給我們自由命題的方向是簡單的兩個字:我說。

 

很意外的拿了全校第二,國文老師說我沒拿第一只是因為錯字太多。

佛光媽媽抱著我,叫我不要放棄;但沒確切地告訴我不要放棄什麼。

當時的我不過就是刻意堆砌一個悲傷的我來博得同情,我知道現實的我快樂得多了呢。

我連忙安撫著佛光媽媽說,我會的,我會的。

 

 

 

 

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我好久沒有回到這帶營隊了。

不過重要的並不是帶營隊這件事,而是我要帶我的公主見見這個對我來說重要的成長環境了。

我是個育幼院長大的孩子,我人生中重要的人都是這裡的孩子。

印象中也是第一次把我重要的人帶回這裡,連結我的過去和我認定的未來。

 

 

「妳到哪了?」我打著電話焦急的詢問,其實是因為我們大家長的迫不及待。

 

「我跟阿娟還在外面玩啦,大概等等的火車可以過去唷。」公主

 

「好的,那妳要小心唷。」

我掛完電話,轉過頭繼續面對這些營隊的孩子們。

 

「值星官~晚會的時候可以幫我們小隊彈吉他嗎?」一位小隊輔走過來邀請我參與他們的晚會演出。

「可是我這次沒有帶吉他回來唷。」我雙手一攤。

 

「真的假的!」她很清楚,我每年都會把吉他帶回來同樂,像是吉他標籤了我的人生。

 

「因為這次我要載我的公主,所以我就沒帶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不小心笑了一下。

 

「你從後山騎車過來?」小隊輔驚訝的表情其實讓我挺開心的。

原來我還是那個願意為了愛奔波千里的人啊,我可是從清晨的四點開始騎了十二個小時才到公主實習的單位陪她看了場電影呢,再介紹給我的親戚們認識呢。

 

「她應該等一下就會來了,妳期待嗎?」期待期待。

 

「吼!不要學反骨男孩啦。」身旁的國小生插嘴的說。

 

「阿你花蓮那邊的咖啡廳現在怎麼辦?」小隊輔B繼續問。

 

「島東咖啡廳就先交給現在還在的高中生囉,他們都很可靠,反正這時候有的電話我都不接,他們就會自己處理了。」其實我的心裡是股東的電話我就不接了,其他夥伴會用群組傳訊息跟我說狀況。

對講機突然傳來一個雜訊。

@#$%^&*@#$%^&」鬧哄哄的吵了十幾秒後才會回歸正常。

 

「廷勳,花媽問你說你女朋友什麼時候來,我們要去載她。」手手的聲音從裡頭清楚地傳來。

 

「好唷,那我們可以出發了。」我回覆完以後,支開了圍著我的學員孩子們。

 

出發載公主的路上,我興高采烈的告訴老師們公主和我發生的有趣搞怪事蹟。

我們怎麼相遇的怎麼相愛的,還有為什麼我會這麼地喜歡她。

我知道他們很開心,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這麼喜歡一個人了。

很久很久了。

 

 

 

 

 

從東部騎回家鄉的路上,我一度在接近屏東的南迴山路上快要睡著。

我打開她的Spotify播放了我最喜歡的饒舌音樂。

一路跟著熊仔還有路易士Battle挑戰新詞彙。

 

想到她的生活饒舌起手式切克拜鬧,我不自覺地與記憶中的她唱得更大聲。

呼嘯而過的是山是雨是美景,還有遠方即將雨過天晴的天際。

那一刻我除了是個饒舌歌手外,也是個正在為愛努力清醒的人。

 


11 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

 

「昨天做完麵包時的確也辛苦妳了,今天獎賞妳,我請妳去一間特別的酒吧。」我看著陳列櫃上的麵包若有所思。

 

「好啊,喝哪一家。」阿美眼睛一亮,看來是個職業酒饕。

 

「秘密。」我拿起手機搜尋關鍵字,其實我早就有想法了。

 

「沒問題啊你帶路。」阿美開心的把洗碗槽的杯具趕緊洗過一輪,丟進烘碗機。

 

我觀察著我心緒細微的變化,以及我和她的互動方式,承認似乎有什麼久違的東西被提起了。

而就在前一個小時我才跟小珺大吵了一架,原因是因為她覺得我歧視她。

 

「剛剛那樣你沒事吧。」阿美這幾天一直關心著我的狀態,她人很好。

只有她會注意到我幾乎沒什麼時間睡覺。注意到我吃飯時間都還在忙著,即使我跟她說她昨天陪我顧了一整天,今天可以好好去外面玩。她嘴巴上說好,但是隔天還是不厭其煩的待在店裡,又陪了我待在店裡一整天。

 

「還好啦,打架鬥嘴什麼的是我們的日常呢。」雖然大家都說欺負女生不對,但是如果你們有看過我們的爭執內容跟理由的話,應該會有很多人覺得我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天使吧。

 

「我也要去!」另一個打工換宿的小幫手簡小妹突然跑出來加戲。

 

「去哪裡?!」我和阿美異口同聲的問,我想說我都還沒講啊。

 

「張震嶽啊!」簡小妹的表情像是遇見了張震嶽本人,鬼一般的直覺。

 

我和阿美面面相覷,可能我們當時想的都一樣吧。

 

「可是我們要騎車去誒。」我率先暗示簡小妹不要看不懂狀況啊。

 

「對啊妳又沒車,而且蠻遠的誒!」阿美明明不知道在哪裡,但是也很努力地配合著我。

 

「我們可以搭計程車啊,我出錢。」簡小妹肯定的說,然後順勢的努力翻找包包。

 

「………」我

 

「………………」阿美

 

「喂,計程車司機嗎?這裡是......」簡小妹已經開始打電話了。

 

就這樣我們就一起坐在張震嶽開的酒吧裡了,重點是計程車錢還是我出的。

 

 

 

「我想點個雞肉沙拉好了,再一杯調酒,公主呢?」我看了菜單細細的研究。

 

「那我點這個!」阿美眼睛一亮隨手一指,突然想起她說過有在酒吧打工很久了呢。

簡小妹看著菜單倒是選了很久,她似乎也在困惑怎麼會出現在這邊吧。

 

記得那個時候天氣比較冷,但店內算是蠻溫暖的。

阿美若有似無的表達說她還是有點冷,而我的手偶爾就會偷抓著阿美的肩膀讓她靠過來一點。

是友達以上嗎?還是準備貼著心呢?

我想在當下的我們也害怕這個答案不如所願。

 

但阿美也很貼心,再笑得人仰馬翻時。會不自覺地把頭靠過來,省得我多花心思去靠近她。

「完美。」我不自覺地脫口而出,也突然注意到今晚有許多的脫口而出。

 

「什麼完美?」阿美湊著微醺泛紅的臉頰蹭過來疑惑著,老實說有點可愛。

 

「沒事沒事。」我驚訝著自己,不斷的偷瞄著阿美的臉,我承認了我那久違的心動。

該說些什麼嗎?其實我一直很掙扎著,直到結帳後要出了店門我始終也不敢多靠近那一步。

 

她突然好美,但是我不敢。

 

「我們用走的回去吧。」阿美這樣說,突然想起她說她有一定程度的過動。

 

「我都好啊。」我望著遙遠的路途面不改色的說。

 

「出發~~~」簡小妹倒是醉得不輕,一路領先著我們走了很遠很遠。

遠到我終於跟阿美有一個實質上的獨處時間。

 

「所以你最近有在寫新歌嗎?」阿美像是想到什麼問我,最近也偷偷地學了些我寫的歌。

 

「有啊,最近寫了一首歌叫做誰能讓我停一回。」而我卻想到了她。

 

「這歌名我喜歡,一定很爛漫。」阿美

 

「妳知道什麼情況下寫的嗎?」我準備一個起手式,暗示接下來阿美可以走慢一點點。

 

「你跟我說吧。」阿美

 

我就開始跟阿美說著那位堅強的香港女孩,她這一生中對待每一段感情都是非常的認真。

但是每個她遇見的人都有個可恨的共通點。

而這些共通點,也在我的人生中有過不願提起的雷同。

 

 

 

 

 

在眺望海的高台上,一個踉蹌就會徹底解脫的距離。

 

「廷勳,我要是有你一半對生活的熱情那就好了。」她說著,我坐在她身旁聽著。

 

「不要這麼說,我的生活可是夠吃緊了。」我苦笑的說,當時可是咖啡廳最忙的創立初期。

 

「可是你很快樂啊不是嗎。」她轉過頭看著我繼續說。

「看到你發的那張照片笑得好真誠,吃緊不要緊,能做自己喜歡的才是最重要的。」

 

「也是啦,不過最近有一點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的感覺;覺得青春都在浪費。」我不否認。

 

「怎樣才叫沒浪費青春呢?你正在做青春該做的事,你現在玩音樂,搞活動,老了才不會玩呢!」

 

「我現在還是偶爾會想死,就是那些悲傷快把我淹沒到無法呼吸的時刻。我知道我為什麼會有時候那麼痛苦,因為我會忽然驚覺我被框在一個體制裡。比如說我必須上班、必須賺錢、必須呼吸、必須吃飯、必須活下去,容不得我反抗。若是我能單純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需要為任何人交代,那我就會很愛我的生活了。」她一字一句地說著,任由不甘心的兩行淚輕輕滑落。

 

有些人所經歷的傷,我們無法完全感同身受;那是命運刻意饒過我們的渺小幸運。

單就感情上的挫折來定義她的不快樂,似乎也太狹義的質疑她對生命中所培養出的韌性。

我看見的她從來沒有放棄過努力治癒著自己,即使每每唱出的歌聲中早已出賣她。

 

「那我們就期待明天吧,明天醒來睜開眼說不定就會更好一點了。」我們都知道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而她依然流著淚笑著,彷彿明天會更好真的如預期般到來。

 

「那我想要明天!」她突然躺下,在高台上閉上眼假寐。

我則繼續望著遠邊的海平線,就也只是望著,不去想那些揮之不去。

 

 

 

 

「好好活著的人,才能學會好好道別。」此刻我的回憶裡都是她當初來的畫面以及經歷過的所有小事,歷歷在目。

 

阿美靜靜聽著我說這些,前方簡小妹也越奔越遠。

重點是她還大聲著唱歌。

 

「我們要不要去找她啊。」我這樣說,眼睛盯著快要轉紅的交通號誌。

 

「好啊。」阿美和我一樣,注意的左右來車。

 

然後。

我不自覺地牽起了阿美的手過馬路。

心中一萬隻馬在奔騰,想說我到底在幹嘛?

 

本來打算趕快放開的,但是阿美的手好好摸,感覺似乎也不想這樣鬆手。

所以我只好故作鎮定的加快腳步,彷彿一切本來就是如此這般。

 

而阿美那端傳來的呼吸也逐漸急促,但我分不清是因為牽手還是趕路的關係。

我們就這樣牽著走過了很多個紅燈和綠燈,嘴裡的對話始終也沒有停過,一切似乎就是如此的自然。

「誒!」

 

「嗯。」

 

「我不會傷害妳的。」我突然斬釘截鐵的轉過身告訴她,只因為我怕她認為是個誤會。

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說清楚,我感覺我的心快要爆炸了。

 

「我知道。」阿美給我一個的微笑,像是接受了這段突如其來的告白。

 

就這樣回來的路上阿美脫魯了,我也再次相信愛情。

而簡小妹應景的在前方歡快地唱著歌,我很滿意。

 

有人說,兩個人會在一起並不是因為誰做盡了為愛瘋狂的事之後二選一的插旗告白,而是相處上開始與對方心連心後,確認彼此可以一起走一段的默契。

告白只是最後確認彼此關係的一個蓋章動作。

 

我們走回島東咖啡廳親吻著,說來好笑,因為太突然了阿美心裡沒什麼準備,就突然腿癱軟在地。

 

「嘿嘿沒事吧?」我肯定笑得很賤。

 

「我現在有點...呼吸不過來。」阿美的微醺還沒退,羞澀的臉頰讓人很想咬一口。

 

「沒關係我們慢慢來,坐一下吧。」我扶著阿美坐在板凳上,望著她的雙眼,我又再一次的霸佔她的雙唇。

 

大概三四個回合吧,很明顯的可以感受到阿美的吻越來越不陌生以及異常急促的喘氣。

 

「好了啦我快不能呼吸了。」阿美和我互相微笑也勇敢地看著對方。

相信未來的路上,我們也能擁有勇氣的面對更多的挑戰吧。

 

偷偷瞄了一眼日曆,我們是在跨過平安夜的凌晨在一起的。

也是在這一刻,我漂泊與不安的心終於停下來了。

 

 

 

 

 

 

 

 

 

 

 

 

 

「老闆,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怎樣的調酒?」兩個香港來的女生指著菜單上的名字問了一下。

 

「我跟妳說,就像我們這樣。」我指了指我跟公主,兩位香港女生也是看了看我和公主。

 

然後我笑了,那兩個香港女生笑了,公主笑著想殺了我了。

就這樣在香港女生桌上多了兩杯”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

而我跟公主的手牽得緊緊的,不願意放開。

 


12  let’ see where we wake up tomorrow..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只想陪著我的玫瑰。」他依然是那一件綠色套裝,身旁是故事裡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我們倆就躺在這聊心事。

 

「那當時你怎麼會離開她?」我看著滿天的星星,努力的搜尋原本屬於他的故鄉。

 

他就說著他的玫瑰剛開苞時的羞澀,對話間洋溢著無奈但幸福的口吻,以及臨走前玫瑰的轉變。

難怪人家常說,有些事物只有失去過後才懂得珍惜。

「我當時太年輕了,不懂得怎麼愛她。」他的語氣聽不出來是什麼情緒。

可能是放下了,可能是成長了。

但我更相信的是他的轉變,為了再次等待如何更好的去愛玫瑰。

 

「我們都還很年輕呢。」天涯何處無芳草,我卻也遺失了我的花。

 

談話間,我看見了和他一樣的場景。

兩座活火山、一座死火山、一張不斷挪動的椅子、一個玻璃罩。

以及她。

 

她就坐在原本屬於玫瑰的位置揮了揮手,拍拍身旁的地示意我坐在她的右邊。

而就在這只有一間房子大的星球前居然是一面海洋與星空倒掛的畫幕,我們就像佇立玻璃球裡的小雪人一樣,從平視到仰望至眼睛翻到後腦勺了也看不盡這些點綴過了頭的極景。

 

宇宙間有個神頑皮的擺弄命運,屬於我們的關卡剎那間使我們分崩離析,只能在這裡相會。

 

我們笑得像個孩子一樣依偎彼此,看著浪潮不斷翻攪著星空撲岸而來。

激起的浪花中,星星躍起回了夜空,潮水落下回到海中等待再次翻攪。

我清楚地知道我身處於一場夢、一段幻想,也只有在這樣的世界裡我才能得到些許片刻的安寧。

 

她一直很美,我還是不敢。

 

「你覺得你會愛我多久?」她看了我一眼,問了一個我好像早就回答過的問句。

可能是我當時的回答不太正確,或者說。

 

「妳明明知道我的答案。」我不敢看她,這樣的美景下眼淚是不值得的。

 

「很抱歉那個時候的我傷害了你。」她說著這句話時一臉惋惜的嘟著嘴,我們都不知道當時的我們每個決定都是出自於什麼。

但夢裡什麼都有,而回憶的此刻我們也都還在。

 

「沒關係的。」我坦然一笑,淘氣的把她的臉抓過來作勢要親下去。

 

「你要乖一點。」她也不閃躲,眼睛輕閉。

而我也閉上眼睛,任由再次襲來的點點星空灑在臉上傾洩而下。

 

人生中本來就充斥著許多事與願違,但也就是如此我們才更不能隨意停下腳步。

用更努力的自己追尋過程中找尋真實,用夢想中前進的自己去和有緣的每個人嘗試融合或是分裂都是必經的旅途。

 

你變得更好了嗎?

我們都是在愛中長大的孩子,懂得愛的我們才能在孩子與大人的角色之間穿梭自如。

用真誠的笑容去陪伴每個值得紀念的時刻,用真摯的擁抱度過人生的潮起潮落。

偶爾加點謊言潤飾一下彼此對愛的錯誤解釋。

 

在飛翔與落地之間的縫隙也能享受墜落時的失速,忘卻於這趟落地前身後的軌跡,說不定有人看見時會接住你,即使摔的夠重也有人陪著你痛。

 

「我現在才發現那首歌寫的是我自己呢。」我搔了搔頭,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我知道的唷。」這次換成她淘氣的說著,擺出一個貼臉的大拇指炫耀著自己的聰明。

 

畫面突然熟悉的轉場,像是某位流浪畫家把用過的水彩桶直接潑灑在我們周圍。

 

我們牽著手,路過許多嬉鬧的人群、閃爍的交通號誌。

在碩大卻擁擠的城市裡,我只感覺的她手上逐漸平穩的脈搏心跳,這次是什麼?

到了預計的公車站牌前,她望了我一眼。

又再次問了我一遍一樣的問題。

 

「你覺得你會愛我多久?」轉眼間,她身後的另一班公車已經停在那等著。

 

「我不愛妳時,會記得跟妳說。」我放開牽著的手,從背包裡拿出一幅鑲著彈珠的畫還給了她。

這一次我們沒有輕吻,我看著她上了那班公車,我們臉上依舊掛著微笑。

 

公車車窗上反射出我身上的一身綠,頭頂著黃褐迎風飄逸,輕輕的揮手道別。

而公車也越駛越遠,直至我看不見的盡頭。

 

這裏沒有我能搭的車,雙腿提醒著我。

我習慣性地伸手一撈,吉他依然在我的肩上,準備和我一起繼續著下一趟旅行。

吉他揹袋掛著的編髮也擺盪回應著,棕黃色漸層至底透綠。

 

 

 

「想和妳一起,分享所有。快樂的事情。」

「我想。我還愛妳。」


故事後

 

廷勳的眼神透露的訊息像是要告訴我他已經沒什麼了,但是我都懂得的。

 

「我的車待會要來了,無論如何。都希望你可以好好得做自己。」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我趕緊把傘從包裡拿出來。

 

廷勳看了我一眼,不對。是望向我這,好像這輩子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跟我解釋才會懂這件事情對於我們的溝通來說太累,只好暫時性的發愣。

熟悉的空氣凝結像個玻璃罩硬生生的蓋住廷勳周圍,此刻的他不被任何表象的物理活動打擾。任由時間以極慢的速度耗著。

 

突如其來的思索,某個眼神或是剛才對話的詞彙勾起了他記憶深處隨意丟擲的片段。

而這段記憶中並沒有我所熟知的他運行著,或者說這份熟悉我並沒有參與到。

空氣一陣緩和,廷勳呼了一口氣,像是用想像力挑戰了八個牛魔王。

 

「玉米,你知道嗎?每個人聽了我的故事後,給我的建議都是叫我做自己。」我看著他說著,突然意識到我誤會了什麼。

 

「你一直都是再做自己嗎。」我脫口而出。

 

廷勳已經習慣被錯誤的理解去定義,導致他要擺脫的社會形象遠遠超出他需要面對的變遷。

自己是什麼樣子?還是我們想要他是什麼樣子?似乎這世界沒有人真的在乎過,連我也是潛意識希望他是一個這樣的代表,滿足我對於人生中今生難得今已得的虛榮。

 

「嗯。」廷勳給了我一個點頭,桌上那份我剛替他買的套餐他一口都沒有動。

 

我自詡為他不可取代的摯友,比好友再友好的存在。

但在這一刻我看著廷勳的臉似乎也變得模糊起來,像是一個常看的字看久了反而不認識一樣。

對話突然艱澀了起來,好像是明明我們在一起過,卻還是不容易再分手後提起任何一個字,深怕一個字被過度解讀或是不被解讀。

這份羞愧感從我對他的困惑漫延開來延伸至我對於自身價值的謬誤,更像是重啟。

 

「伊索寓言裡,第七章蟋蟀與螞蟻的故事你有看過嗎?」廷勳問著我,像是準備了一連串答案的開頭;不著邊際的我莫名的感覺到一份焦躁。

 

「我知道啊,螞蟻夏天在該工作的時候工作,但是蟋蟀只知道玩樂。到了冬天時螞蟻就安全的渡過冬天了,但是蟋蟀後來怎麼了我忘記了。」我看著我喝完的拿鐵,以及他沒動半分的九號餐。

心中那份隱隱約約的不安用不合理的速率加劇著,可能是因為我再也無法猜測出他的半點心思。

 

「沒有人會知道真正蟋蟀後來怎麼了。」廷勳的臉上了不可測、無法辨識的神情一閃而過。

 

「嗯?」我

 

「而是這個故事因為不一樣的期盼而有了兩個不一樣的版本。」廷勳

 

探討的問題無法被聚焦,廷勳像是一個被社會認知丟棄的孩子用自身的方式遊戲人間,不願意再被任何生而為人的無奈困住,也不確定哪裡是個盡頭。

 

活著就是走著,我很確定他是其中一隻蟋蟀。

 

「那些糜爛的生活,跟忘記自己是誰的日子,才是真正讓我迷失自己的時候。」廷勳邊說邊幫我把套餐打包起來給我帶走。

 

「值得嗎?」我問著我自己摸不著頭緒的問題。

當所有的問題,都沒辦法得到解答;只能蓋棺定論。

 

廷勳笑了一下,神秘的什麼話也不說陪我走進高雄火車站。

我想他應該沒什麼變,變得比較多故事而已。

 

就在我要過月台時,我跟他揮手道別,不知道下次見面時會是怎麼樣的場景呢。

 

 

 

「對了,妳知道我跟林奕含同一天生日嗎?」他站在月台前沒頭沒尾的突然蹦出這一句。

 

「不知道啊,然後呢?」我皺著眉頭問。

 

「沒事,我想她應該還記得吧。」廷勳笑了笑,比了一個大拇指貼臉的動作與我道別。

月台手扶梯越來越往下,廷勳比一個大拇指貼著臉的動作和我道別著,漸漸的消失在眼簾。

 

 

 

 

 

 

 

 

「一個人至少擁有一個夢想,有一個理由去堅強。」

摘自三毛

 

 

 

 

 

 

 

 

 

誰能讓我停一回 故事

arrow
arrow

    太陽·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