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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故事  先出發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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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他就在那裡容光煥發的唱著,眼鏡之下依舊是那對頑皮的神情。

 

 

我試著在台下捕捉他的每一個瞬間,倏忽間整個人思緒定神寧靜,彷彿時間空間的概念都被抽離消逝。

全場靜的連外面滴滴答答也格外清晰,像是落雨聲、吉他刷弦聲,以及每一個詞與詞之間的換氣。

 

這時才驚覺,

原來我們才是被他牢牢捕捉的那個存在。

 

唱完,不知哪來的勇氣,我緩緩舉手。

他呆愣愣的望著我,隨即會心一笑,給我一個眼神示意我可以隨意發問。

 

 

「可以再唱一次嗎?」我感覺我的聲音是那樣顫抖著,

「可以,我一樣也會在你後面,為你加油。」接著他刷下一個和弦,看著我的眼睛開始唱著那首歌,又一次。

 

 

 

而我就站在那,熱淚盈眶。

 

 

 

 

1

 

let’ see where we wake up tomorrow..

 

 

 

 

迴轉迴轉迴轉!!

 

半空中側迴旋相片框朝著房間門邊擲去,而門的那端站著一個男人。

直視眼縫溜入靈魂深處,不經意的與相框裡那愛笑的眼睛愣愣對視。

 

突然一個驚覺,趕緊側身閃過飛來的兇器,摔入後方牆壁上碎裂。飛濺的玻璃散落,稍有幾片彈射到門邊,迎面而來是再也閃避不了的碎末,拍至右邊臉頰及眼角。

使人不經懷疑,丟來的力道只是為了宣洩不愉快還是真的想傷害人。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抱著頭喃喃自語坐在床沿是一名年約看似二十幾的女孩。

相框上是她與另一個男人幸福的合影,而這兩個幸福的人目前正對視著。

 

顫抖、恐懼、不解、無奈、抱歉,兩人用無法破局的靜默持續了一段時間,可能是一分鐘、也可能是一小時。如果在場有第三人在的話肯定會感受到這裡呼吸困難得奪門而出。

「對不起...」門口那的男人艱澀且生疏的挪開了上唇,隨即緩慢地小心翼翼離開門邊,倉皇逃促。

 

「阿...阿......阿阿........」女人步履蹣跚的走向剛摔落的相片旁,身子一個癱軟跪坐在地,不管地上滿是碎片遍佈。

照片上的場景在海邊,就只是藍藍的天空、藍藍的大海簡單構圖,燦爛的兩人右上角依稀遠處的看見白色小燈塔。

女人定神望了一回,翻至背面,上面寫了一段很美的話。

 

 

 

 

 

 

 

 

 

女人叫「大海」,起初不是因為特別喜歡海的緣故,而是本人叫林黛涵。叫著叫著也就被孩子般的戲謔地稱呼為大海。

可能是因為這暱稱的關係,大海開始喜歡在每個適合慶祝的日子坐在家鄉的海提上看著海、望著浪,感受每一次潮起潮落的起伏。

 

第一次看著男孩子、第一次感覺喜歡、第一次牽手、第一次親吻、第一次做愛、第一次分手、第一次痛哭、第一次跳下海然後被救起、第二次..第三次...

 

大海人生中許多的第一次都有海作伴,換句話說其實也就只有海的陪伴,從來沒有看過任何一個人來陪她看海過。

 

可能是因為大海在面對大海時總是不發一語。

可能是因為大海總是坐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可能是因為大海喜歡挑個沒人的位置自個兒看海。

可能是因為這樣漸漸的大海不再像誰表露自己的心跡。

 

還好有他。

 

 

只有他,懂得大海。

或者說,願意去理解大海。

 

 

 

 

 

照片裡的那片海,大海坐在海提上呆望著。

下午下過一點雨,海平線明顯渲染了一片緒,在遠遠才能眺望的盡頭扮演晚霞。

 

「嗨。」

「?」

 

「我很常看妳在這邊一個人看海,我猜妳是有心事吧?」照片裡的他當時還很年輕,遠遠的看見另一個年輕女孩獨自坐在這,身體反應不自覺地先過來關心,那是他天生的無可救藥。

「.....」大海無言。

「有心事的話來看海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呢。」他講這句話的同時,眼睛撇見大海脫下的鞋及襪。

「…..」大海一樣無言。

「好吧,讓我陪你在這看看海。」說完,逕自坐在大海的左側身旁,一起看海。

「…」大海的無言持續,稱職扮演一個不盡責的望海女孩。

為什麼說是不盡責呢?

大海的左耳掛著一支耳機,一面聽著海、一面隨著歌,但她不哼唱也不搖擺,只剩右手食指簡單地點著節拍。

眼前的美景也說不上是特別美,但讓人放鬆倒是挺適合的。

 

「妳在聽什麼呢?」他隨口一問,大海原本打節拍的右手換了一個姿勢不經意的晃動到另一支耳機。半空垂掛搖擺著,像是示意著什麼。

 

男人不知哪來的勇氣,怯怯然地伸出手,拿起另一支沒被大海用上的耳機,戴上。

大海不挑眉也不聳肩,像是默許身旁的肆無忌憚自然發生,那男人深呼吸一口氣,採取了跟大海一樣的待人策略,不發一語地望著眼前的海,思緒溜進耳機裡所傳遞的世界。

 

「過去讓它過去,來不及,從頭喜歡你。」耳機的那頭傳來的是陳潔儀版本的“心動”。

 

男人聽著聽著,心中千思萬緒盤根錯節。身旁的這女孩該說不好理解,還是太好理解呢?

而那首心動,竟然就是一整天的循環播放。

自天明,至日落。

 

 

就這樣日復一日大海都會來她熟悉的位置看海。

偶爾會有熱戀期的情侶、剛放學的中學生們、帶著娃的一家人,或是一隻跛腳的狗佔據了她的位置

她看上去心情沒什麼起伏,不挑眉不聳肩。自個兒勤勞一點的走個幾步到已經認為沒什麼人打擾的結界。

繼續戴上耳機,呆望。

 

「嗨。」

「?」

 

唯一的變數就是大海的日復一日還多了那無聊的男人。

他總能找到偶爾不在崗位上的大海,然後像是例行公事般有默契地坐在她戴耳機的那側。

戴上另一支耳機,呆望。

 

 

每天的單曲循環都不一樣,像是當天大海刻意配戴了什麼情緒一樣。

有時會感受到大海心情是好的,因為她聽了“愛要坦蕩蕩”。

有時會知道大海當天心情鬱悶,她播了“把悲傷留給自己”。

 

即使對此大海從沒做過任何表示,但男人還是擔心大海有一天突然意識到覺得自己煩,所以在大海準備按下停止鍵時。他就會自動的把耳機摘下,等大海收拾完離開一段距離後,再自行離去。

兩人的互動從來沒有一次有所謂的對話,唯一有溫度的就是男人不經意注意到的小細節。

 

像是大海會在按下停止後,等待他把耳機放下,再慢慢地收起線。

像是大海偶而會坐在牆邊,但掛載的耳機絕對會在另一邊,等待。

像是大海視線飄移時和他對到眼那刻,嘴角若有似無的微微翹起。

 

倘若大海那天沒來,他還是會坐在海提上。

像是等待著,腦海中預設好的不期而遇。

 

「?」

「嗨。」

 

雖然總是事與願違。

 

 

 

 

            {你問我說當時是怎麼一回事,只能說我也不知道。

             人生很多問題都沒有解答,我們只能先出發再說。}

 

 

 

2

 

「歡迎回家,今天喝點什麼?」

照片裡的那男人是個咖啡廳老闆,在靠近海的那頭開了一間「當自己家。咖啡」。

除了店名喚做當自己家以外,店裡的擺設就跟一般住家一模一樣。

不對不對,更正一下。

這間店其實根本就是老闆的家。

 

一推開店門,你會看到玄關上有個大大的鞋櫃,沒有訊息爆炸的介紹文宣或是聽見生硬的歡迎光臨。進來的人會自動自發脫下鞋子後走進客廳,你可以選擇要坐在客廳、書房、臥室、餐廳、客房或是陽台。坐好確定位置後,自行去廚房的冰箱前面看磁鐵上貼著什麼小餐點,想吃什麼就把冰箱打開拿走小蛋糕及紙條。

 

老闆就坐在客廳的高腳椅上看書或是看電視,在這裡每個客人他都叫作家人。

所以每個家人進來時都會說「歡迎回來。」「你回來了。」。

再熟一點有聊過天的家人,老闆會在他進門後問候說「考試考得怎樣?」「什麼時候再一起去遛狗?」「晚點打球呀!」。

 

雖然名字上是叫做咖啡店,但是其實裡面的咖啡選項也就那兩種。

熱的,跟冰的。

但特別的是老闆的咖啡是隨著家人當天的心情去調製。

 

比如說他注意到有人進來愁眉苦臉時,他就手沖一杯“笑一笑,明天會更好”。

比如說他知道有小家人明天考試還在努力讀書時,他就手沖一杯“忍一忍,很快就過去”。

比如說他看見情侶們進來坐在客廳討論明天約會行程時,他就調兩杯“明天我依然很愛很愛你”。

想要點咖啡時就輕輕喚聲老闆,對到眼時比個手勢或表情就行了。

 

對了,稱呼老闆的方式也因人而異,愛怎麼叫就怎麼叫。

因為這邊都是以家人稱呼,所以你只要是覺得年紀比老闆小就叫哥哥或是叔叔,大一點的就叫弟弟之類的,偶而還會聽到開玩笑的爸爸或是阿公,老闆就也會開玩笑的皺個眉頭搭配苦笑用一杯很苦的黑咖啡來惡整家人們。

 

「這杯叫“有些人喜歡,有些人不喜歡”,店裡招待。」老闆優雅的端上一杯極黑咖啡。

「啊…太苦了啦,爸爸。」白目小孩整張臉皺著笑罵。

 

偶爾會一次來了很多家人,老闆就會興致勃勃的拿出放在書櫃裡的桌遊吆喝大家來客廳一起玩,或是拿一把吉他彈唱起來,這時候就會大家一起唱唱歌,也從來沒有人覺得害臊過。

 

但最讓人津津樂道的現象是小孩子單獨或是結伴來的比例很多,他們喜歡學校放學後來到這在冰箱拿一杯果汁或是汽水就匆匆跑去去書房搶位置寫作業,所有作業上不懂的部分就拿著去問老闆。

有時老闆自己也不太會,其他房的家人們就會一起來幫忙集思廣益完成回家功課。

寫完後孩子們就去看電視或是玩桌遊或是聽老闆講故事,等待他們的家長們過來投撲滿後回到真正的家。

 

這裡充滿了家的感覺,許多人選擇在這駐足。

可能也代表著,這城市有太多人還是感覺到無家可歸吧

 

 

「爸爸再見。」戴著明顯過大的圓邊眼鏡小孩拉著媽媽的手用力的跟老闆說再見。

「好,再見。」老闆面露尷尬的與那位媽媽對視,但孩子的媽媽倒是很大方地微笑揮手著。

 

在一母一子離開視線後,老闆轉過身對著家裡的人說「我要出門囉,還有誰功課還沒寫完的或是還要喝咖啡的?沒有的話我要先出門晃晃囉。」

「路上小心。」

 

看到這裡一定有人很納悶,店裡還有其他人怎麼老闆就先離開了。

 

但是每個來到這的家人們彼此就是心照不宣,離開時會把錢放進寫著零用錢的撲滿小豬裡。找錢的方式也是搖一搖,數字拿對了以後再離開。

老闆通常會在最後一組家人離開前回來,如果還沒有回來,最後一組家人也會記得先把狗碗裝滿飼料後在離開把門關上。

 

 

他常常注視著海的那端,注視著熟悉的她出現的每個時刻。

 

而這天,大海一如往常的出現在那海提。

外面下起點點小雨,但大海沒撐傘沒穿雨衣的出現在視線內,依然故我漫步在往看海的小徑上。

 

老闆見狀趕緊伸手撈一把傘,對著店狗說。

「小TA,家裡交給你了。」

「汪汪!」小TA如此回應著。

 

 

「怎麼不撐傘呢?」「不好意思打擾了。」「下雨了,要不要來我店裡躲一下。」

老闆拿了傘快步奔出去,一路不停練習著遇見她的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麼。

到大海身邊時才想起該開傘這件事,匆匆撐了傘手伸過她頭頂為她遮雨時,大海的臉上像是突然驚覺雨勢消失般神情,愣愣得望著老闆。

「下雨天淋濕的話妳會感冒。」老闆剛才想了這麼久也只能擠出這樣的句子了。

 

大海凝視著老闆的臉一回,接著深思熟慮般謹慎地問了一個問題。

「剛有下雨唷?」

「!」

一下子老闆突然完全清楚了,為什麼這些日子過了這麼久大海完全都沒有任何表示及反應。

這女孩長期活在一個只有自己感知的世界裡吧。

 

 

 

「沒事,我坐在這可以嗎。」老闆試探性地丟了一個不容易拒絕的邀請。

手裏的傘持續地撐著,半邊肩膀滴答的很詩意。

 

「好。」女孩嫣然一笑,主動伸手遞出另一隻耳機給老闆,老闆驚訝個半秒後順勢戴上後靜靜的陪著大海。

兩人的眼神開始有些自然的交會。

 

女孩在手機裡面歌單上下滑動,選擇適合今天掛載的音符,臉上也始終掛著微笑,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視線若有似無的飄移著。

 

「嗚...」老闆也在等待著,想著該用怎麼樣的表情來陪伴。

當然心裡也疑惑著,大海今日的反常。

 

今天耳機裡傳遞的情緒是徐佳瑩版本的「喜歡你」。

大海從頭到尾除了手指打節拍以外也哼著。和之前的無言判若兩人。

 

一陣浪花激盪而來,在靠近岸的礁岩拍打一陣激烈的水花。

 

「我喜歡這樣跟著你,隨便你帶我到哪裡~你的臉慢慢貼近,明天也慢慢的慢慢清晰。」

突然間,大海唱起歌來。

並且意外拉著老闆的手,彷彿歌詞裡的所說的每一個字就等同是她的真心告白。

但真正令人詫異的還不只是大海今天的反常舉止,而是她的歌喉。

 

剛才老闆已經反覆聽了好幾遍這首歌,這個版本。

而大海唱的就像一個改良過的播放音箱一樣,每個音符、技巧、換氣及音色甚至連尾音後的分岔都跟耳機裡聽到的世界如出一徹。

 

「我喜歡你愛我的心,輕觸我每根手指感應。」

老闆把耳機拿下來,少了伴奏的襯托卻不減她的表現,反而能聽得更清。

歌聲裡微微透露的興奮及膽怯,她的嗓音她的顫抖她的眼神,強烈地傳達了“喜歡你”排山倒海,拔山倒樹而來。

「我知道,他在訴說著你承諾言語。」唱完,大海悄悄按下了停止鍵,但拉著的手卻未曾放開過。

「我們這樣算是又在一起了嗎?」大海這麼問。

「好。」老闆這麼回答。

原來剛是告白。

 

 

就這樣,「當自己家。咖啡」多了一位妹妹、姊姊、阿姨、媽媽、阿嬤,隨便你要怎麼稱呼。

大海在家的時候,“當自己家咖啡”的人總是滿滿的。老闆跟大海會在家人漸漸多起來的時候,老闆彈吉他、大海唱歌,或是一起煩惱孩子們的回家作業,或是一起玩桌遊,或是租一些沒什麼人看的經典老片來度過一整個週末下午。

 

大海時常很快樂,但老闆注意到大海偶而會露出疑惑的表情。

像是那次雨天突然被遮雨時剎那間的困惑,像是大街上哭泣不止的孩童突然不哭時疑惑的看著周圍。但這表情總會在和老闆唱完歌後消失殆盡。

唯一不變的是大海一樣時常會去看海,或是說要獨自去工作。

 

對於工作,大海每次都會委婉得拒絕老闆想跟隨的意思,每次都說我會回來不用擔心。

而老闆也就答應了,他的愛情經驗法則告訴他說,給另一半自由及隱私是多麽的不可或缺。

即使他始終聽不懂,大海想表達的隱藏。

 

 

 

 

 

 

            {當時由於聽不懂,所以還是選擇了去先出發再說。

             人生沒辦法準備得周全,我們路上邊走邊想如何?}

 

 

3

 

小哈利今天很開心,他今天除了喝了果汁以外,「媽媽」還給小哈利吃一塊很甜很甜的小蛋糕。「媽媽」很好,她時常帶些好吃的來分給其他家人們,或是唱些好聽的歌給哈利聽。

 

「媽媽」的歌聲很像媽媽每晚在房裡聽的那個廣播節目,叫做“失戀歌單”。

只在深夜限定播放一個人的故事跟一首歌的時間,而開始時都有個溫暖的聲音會先說。

 

「晚安你好,這裡是失戀歌單。有時候我們都需要一個情緒,把自己丟進回憶裡。好好的哭一場後,撈出那情緒抽抽嗒嗒的潑灑在眼前,趁它還沒乾前,僅供參考。這邊是R先生想對L小姐的傾訴。」

而說到這裡就會聽到一段愛情的「起承轉」,卻總是聽不到「合」。

 

 

「現在的我只剩簡單的文字來草寫我的生活,勤勞一點就是寫寫歌,偶爾把埋藏很久的斑剝回憶挖出來曬一曬。」

聽見一個女聲唱著“我不知道愛是什麼”

 

「我閉上眼,寫著別人的故事。沒想過睜開眼,已成了自己的故事。」

聽見一個女聲唱著“說再見的時候”

 

「另一半,這個詞的意義終於稍微了解了一些,可是卻是在你離開後。」

聽見一個女聲唱著“我終於失去了你”

 

「不小心唱了一首,很久沒唱的歌。我問風怎麼辦,風只是吹拂。我問海怎麼辦,海只會打濕。我問月娘,月娘懂了但她不願意透露。」

聽見一個女聲唱著“無眠”

 

「我的生活很簡單,你愛我,我就愛你;你不再愛我,我也只能試著只想念你。」

聽見一個女聲唱著“只能想念你”

 

 

這城市,寂寞的人還是太多了。

每一晚失戀歌單都有預約,每一晚哈利媽媽總是聽著,手裡握著一張照片陷入回憶。

像是她的愛情故事套用在任何一首歌都適用一樣。

 

但她這輩子其實就只愛過一個男人而已。

 

 

 

 

 

 

 

 

「妳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嗎?」他這樣問。

「那你能帶我去旅行嗎?」她這樣問。

「好。」他牽起了她的手。

 

 

 

 

 

 

 

 

 

 

 

 

「旅行的第一站就是你的家鄉感覺意義豐盛呢。」她欣喜地說。

「當然啦,因為我這次旅行的最後一站是妳的家鄉。俗話說的好,一個結束就是另一個的開始。」他牽起了她的手。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也是我這趟旅行,最近的天堂。」她還記得當時的眼神及語氣。

「我這輩子,只愛妳一個。」他牽起了她的手。

 

 

 

 

 

 

 

那個男人給過她太多溫柔,帶著她離開了一望無際的寂寞,帶著她飄洋過海,帶著她不再孤單。

她記得他說「既然沒法帶妳環遊世界去旅行,那我們就來完成五次不一樣的環島吧。」

他是個十足的行動派,他喜歡說走就走,喜歡先出發再說。

 

第一次騎機車環島,女孩看遍了島上美麗的風景。

第二次搭便車環島,女孩感受了島上滿滿的人情。

第三次腳踏車環島,女孩騎進了偏鄉認識了土地。

第四次搭火車環島,女孩和他就帶了小哈利回來。

 

 

小哈利莫名的到來,也為他們家裡帶來了不一樣的氣候。

 

 

「這到底誰的小孩?!」

 

回到家當晚,他的媽媽如此質問,因為實在是太奇怪了。

怎麼可能搭個火車環一圈回來,家裡就要多一雙筷子來餵養一個不認識的小孩。

如果有個好的說詞,其實老媽也不太會反應這麼大。但重點是不管怎麼說,他的態度對於整個家的人意外地倔強。

「你問我沒有用,媽,我沒有要跟妳說。」他理直氣壯的回答。

整個家族都不能理解,當然也不能諒解這種莫名其妙的行為。

 

「不講是不是,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老媽一氣之下說出。

然後眼睜睜看著他牽著女孩及小哈利出了家門。

 

當天,他就帶著她離開了那常年下雨的城市。

在餐桌上留下了一本帳簿及一封信。

 

而這趟說好的環島旅行,應該還有一次。

 

 

 

 

哈利媽媽看著那張照片,很久很久。

直到今晚的失戀歌單結束後,謹慎且細心地把照片收回書桌左上角的抽屜後,回到床上試著入睡。

 

最近很常做夢,在夢裡總是能想起一些值得回味的事。

 

 

「哈利!」咖啡店老闆莫名的為她兒子這樣取名。

手裡拿著剛修改好的作業晃呀晃的。

 

「為什麼你知..為什麼要叫哈利?」她笑笑疑惑著,伸手接過作業及書包。

「你不覺得你兒子很像哈利波特第一集的樣子嗎?」老闆接著說。

「唷!?是怎樣的樣子。」哈利媽媽突然很感興趣,語調明顯的上揚了一個八度。

「眼鏡大大的、衣服寬寬鬆鬆的。」老闆品頭論足了一番,手伸過去掀起小哈利的瀏海。

「重點是他的額頭上也有一道疤痕耶。」

「那個是他小時候車禍撞倒的。」哈利媽媽像是預備好解答般的快速回覆。

「車禍?!」老闆的手還在小哈利的額頭上,憐惜般的輕撫那道傷疤。

「騎腳踏車跟別人撞到的啦。」哈利媽媽在講這句話的同時,視線突然被老闆店內桌上咖啡杯的手繪圖給深深吸引。

「也太不小心了吧,要注意一點耶。」老闆捏了捏小哈利的鼻子,順手塞了一顆糖給他。一切自然順勢的溫柔舉止逗的小哈利眉開眼笑,就像是真的老爸一樣。

「那杯畫了傑尼龜的咖啡杯是你的嗎?」哈利媽媽指向咖啡架上明顯拿來擺飾的兩只咖啡杯。

「那個唷,我也沒什麼印象了呢。應該是朋友送的吧。」老闆臉上的疑惑一覽無遺,看來是真心的忘記那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我在你的每段故..」話還沒說完,眼前的老闆溶解了。

 

小哈利也溶解了。

 

「當自己家。咖啡」也跟著溶解了。

 

 

有種重疊的既視感。

像是一層水彩畫還沒完全乾,但畫家又急著沾了過多的顏料把另一段故事潑灑上去,讓過剩的紅橙黃綠滴滴答答的順著畫布渲染而下,整個畫面熟悉的亂成一團。

 

 

哈利媽媽一個驚醒,下意識的瞄向床頭。

 

04:28 am

床頭櫃上的鬧鐘顯示著也表示著,看來今天又提早醒來了。

 

「唔...」哈利媽媽一個翻身,棉被蓋著頭想嘗試回到睡眠。

而這樣類似的夜晚似乎總是一夜又一夜,魂牽夢繫。

 

而這時收音機的廣播電台正好在重播前幾晚的失戀歌單。

「是不是這樣的夜晚你才會這樣的想起我。」那個女聲滿載著心碎的寄託唱著,有多少的人也在這個時刻聽著咀嚼著往昔呢?

 

「夜幕下有一個人,伴我與鋼琴呆坐。靜靜地獨奏起那年,跟她最愛聽的歌。」哈利媽媽從床上坐起,跟著電台裡的她一齊哼唱。

 

 

 

 

            {那一天突然明白,原來所謂的說走就走。

             只是為了不讓你發現我的背影充滿孤寂。}

 

 

 

4

 

大海總會再離開海提後,回到家坐在她的macbook前打開麥克風,去唱一首歌。

 

她有個不為人知的天賦。

一首歌反覆聽了一段時間後,就能牢牢得儲存這首歌所有的旋律,比如說這位歌手怎麼唱用了哪些位置發聲,她都能再次準確做到。

 

她開口,不管是快樂的歌還是抒情的甚至是悲傷的,無論是什麼樣的曲風,大海的歌總是有種滄海桑田的變幻。

輕快的歌在她唱來會讓旁人感覺歌詞裡的藏的很隱晦的悲傷,如果是寫進靈魂的悲情音樂會被加深裡面的意象導致更加撕心裂肺。

 

而這天賦是從大海第一次失去愛情時才知道。

 

第一次痛哭那天,大海就在海前面坐了一整天,反覆反覆地聽著從深夜聽到白晝,從白晝再聽到黃昏時。手機沒電了,而大海就在那語帶哽咽地唱了起來。

 

一開口,就連大海自己也是驚訝萬分,整首歌像是有畫面一樣自動播放,每個小節每個音符如出一徹,連特色歌手獨有的唱法也都惟妙惟肖。

只是多了一點悲戚、帶了一些無法拋棄的情緒,讓歌曲聽起來格外傷感。

 

路過聽見的人都紛紛駐足,短短的幾分鐘裡就吸引了十幾二十個人圍聽,全場人如癡如醉、目瞪口呆。

有人正好正在面對失戀的前一刻,聽見大海的歌後就在河堤邊嚎啕大哭了一番。

有人想起以前逝去的愛情,閉上眼仰著頭跟著吟唱。

更多人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各自咀嚼情緒帶來的味蕾。

而這首歌叫,「我只在乎你」。

 

唱完,全場人都確切地感受到什麼叫做悵然所失,都進入了一種連開口都很生澀的氛圍。

在場的所有人各自帶得不一樣的回憶繼續回到自己的軌道上。

大海坐在那,感覺到異常的口乾舌燥。像是跑了一趟半馬後急迫的想喝水卻沒水可以喝。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但原本痛哭的情緒不見了。

不是那種什麼淡掉或是終於放下之類的,就是不見了。

 

大海拿出放在錢包夾層裡與他的合照,記得與他經歷的每段回憶每個瞬間。

但是就是說不上來的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像是在翻報紙時撇見一個幸福專欄,細細品嚐過後翻過即忘的速食愛情。

反倒是腦袋中響起了一個沒法在忘記的聲音。

「好。」

 

大海起身,再次張口唱歌,卻在也唱不出如同剛剛般的天籟。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大海本身是沒有在唱歌的。

 

於是大海慢慢地回家,好好的睡一覺順便把手機充好電。

隔天再去海邊聽一個下午的歌,也是單曲重複。

 

而這次聽的是蕭敬騰版本的「袖手旁觀」。

大海開口,蕭式嗓音配著晚間靜謐的海潮聲緩緩流出,對逝去的思念像相機膠卷不間斷播放,那些明明已經消失的情感再次的被加深陰影後聚焦。

唱完,凝聚完的情緒瞬間繁華落盡,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但這次想起了一張黝黑臉龐,以及依稀可見的熟悉剪影。

 

要說是什麼一回事的話,大海大概也說不上來,只知道這個天賦是需要記憶儲存的,而且唱完即丟。大海為自己的這個天賦命名為「拋棄式記憶唱法」一首歌聽一次就會唱,但要很有感情的話就需要一層又一層的去疊、一次又一次的去灌溉。

 

一開口,就是要驚天地泣鬼神。

聽完後,所有無法拋棄的難過會消失的蕩然無存。

 

之後大海在網路上簡單的建立了一個專屬自己的網站和帳戶,對於網路平台經營沒什麼經驗的大海。只是在網頁上放了個簡單的錄音檔,而開頭就是簡單的介紹一下自己。

 

從第一晚幾個人在聽,第二晚就衝破了數千人,第三天晚上這城市已經有一半的孤單成了失戀歌單的忠實聽眾。

失戀歌單,儼然成了城市所有寂寞的人的出口、默契。

 

而大海也開始有了一些只存在在網路上的工作夥伴,郡郡、小樂。

郡郡負責確認匯款、小樂幫忙過濾訊息,而大海就是好好的儲存歌、唱歌。

但在網路上所有的宣傳都是由三人用手指共同討論。

 

「那些沒說的來不及說的還在想怎麼傳達到他那嗎?」

 

 

「發現不管怎麼努力都放不下所謂的執著嗎?」

 

 

「有些事情我沒有打算要回去,所以也沒想過,你會回來。」

 

每一晚,深夜限定一個故事一首歌。

 

來「失戀歌單」分享你的故事,並匯入你想拋棄情緒的額度。

金額越高儲存的時間就越長,隨之拋棄的情緒越顯著。

 

 

 

 

 

就這樣,失戀歌單成了大海的另一個身份。

而所有聽過失戀歌單的人都議論紛紛,誰是失戀歌單。

當然也有些商業眉角想介入分一杯羹,但還是沒人有辦法知道失戀歌單本身是誰。

 

而我們都知道,失戀歌單其實只是一個,

 

偶爾依戀海的女孩而已。

 

 

 

 

 

            {我在適合看海的日子,愣愣地望著。

             放任原本屬於妳的佔據,冷冷空著。}  

 

 

 5

 

人來人往的小巷弄間,老闆舒適的坐在一間不起眼但裡頭座佈滿人的咖啡廳享受幽靜的下午時光。

桌上一杯簡單的黑咖啡擺在桌沿右上角一口都還沒動,眼前的macbook放著最近網路很紅的「失戀歌單」。

 

手指簡單的敲打著咖啡盤,閉上眼進入了那個女聲的世界。

「晚安你好,這裡是失戀歌單。有時候我們都需要一個情緒,把自己丟進回憶裡。好好的哭一場後,撈出那情緒抽抽嗒嗒的潑灑在眼前,趁它還沒乾前,僅供參考。這邊是Q小姐想對K先生的傾訴。」

 

「最好的想念有分兩種,不如不見或是視而不見。」

聽見一個女的緩緩說著她的愛及“礙”。言語中傳遞的無奈像點了根舊菸草裊裊升起,講完後聽到有個女歌手唱著那個她的今天點的失戀歌單。

 

「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想像著沒我的日子,你是怎樣的孤獨。」女歌手緩緩用低沈迷人的嗓音唱著。

準確來說,是講了一個故事。

 

即使如此,這位Q小姐還是點了一首「好久不見」引人發噱,戲謔地打破剛剛建立好的文青台詞。可能就是這樣撲朔迷離的愛情才適合雋永,但也容易使人肝腸寸斷。

 

明明是個深夜歌單,老闆看看牆上時鐘現在也才下午,但現在的氛圍有種莫名的似曾相似,像是聽過這溫柔婉約的聲音在他耳邊迴繞。

老闆再次閉上眼,想像著兩個舞動的人在一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有一張慵懶的笑臉,是個女孩。

 

因為是重複播放了當月份的失戀歌單。

每首歌結束時,同樣的溫暖聲音又會開始說著。

 

「晚安你好,這裡是失戀歌單。」

一樣有個人對著一個人的傾訴,一樣有個女生唱著,但唱法跟情緒卻截然不同。

除了每次歌聲裡淡淡透露的悲傷,若隱若現。

 

「She’ll fight for you like hell, then force herself to like some other man.」據說這首是John Mayer在和某一位前任女友不期而遇後寫下的一首歌。

 

「那些痛徹心扉的時刻,音樂成為唯一的救贖」老闆還記得當時在他的專欄上這樣寫著。

老闆索性閉上眼,讓耳朵裡的音樂隨意牽引著所剩不多的感知,沈沈地陷入另一個世界。

聽見了些微的鐵道聲...

 

眼鏡。

 

便當。

 

翻覆。

 

繃帶。

 

門邊。

 

「不是你的錯。」

一個女性的聲音在左側響起,話語中似乎藏著些秘密。

右側迎來了一位白衣天使,我想翻過身來卻發現我一動也不能動。

而白衣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近的我都能聞到她的髮香。

 

 

 

 

「先生。」

「嗯?」

「先生不好意思,我們要打烊了囉」

「啊?」老闆一個驚醒,眼前一位穿著咖啡色圍裙的工讀小妹過來拍拍肩。

眼前的時鐘已經到了晚間九點了,耳機裡的歌單也早已結束。

 

「抱歉抱歉。」老闆趕緊將眼前的黑咖啡一仰而盡,連連說了幾聲抱歉後匆匆忙忙起身。

櫃台後,老闆娘坐在那笑瞇瞇地看著驚慌失措的老闆結帳。

「很久沒來了耶,最近在忙什麼呀?」老闆娘一邊收錢一邊笑著說。

「聽歌。」老闆心裡疑惑,這店裡的老闆娘怎麼會說看過呢?

不是今天才第一次進來嗎?

後面牆上的時鐘林林總總的掛了一排,上面標示著各種國家時區。

原來剛看到別的國家去了,現在應該也才六點多而已。

 

更吸引人注意的是內側牆壁上有一面星空點綴,星空下貼滿了來自各地郵寄回這裡寫下的故事。

一張張不一樣風景的明信片讓人彷彿一同瀏覽了各個國家的別趣,字裡行間分享了各種喜悅、羞澀、回憶及遺憾。

 

「生活中總有一些事,是難以忘懷的。有時濃烈到我們需要把回憶寄託在一個非人的物體上,以保護自己不爆炸...」老闆細細地讀遍,這明信片上寫著一首歌,關於一段說走就走的溫柔。

右下角署名只簡寫了兩個字母,“S.T”。

 

「那個人就這樣去旅行了。」這間店的老闆突然出現在他後面幽幽的說。

「這首歌,跟你們的店名一樣呢。」老闆這時察覺咖啡廳裡反覆播放的背景音樂,就是他剛才在明信片上讀到的故事。

「....我去旅行,我期待明天依然和你在哪相見。」這是老闆在離開時聽到的最後一句。

突然想起大海,如果是她來唱這首歌會是怎樣的一個情緒呢。

 

走出店門,屬於這兒的燈紅酒綠似乎才剛開始,各式攤販紛紛推出來叫賣著。

「乾脆順便逛逛好了。」老闆想起自己的人生目前除了開店跟看海以外已經沒有別的規劃了。

 

可能是剛剛在咖啡店睡太久又只有點一杯咖啡的關係,肚子很爭氣的不停低沈嘶吼。

老闆走著走著,眼睛瞄著附近可能好吃或是有趣的店家。

腦袋卻不停的在回憶剛在咖啡店裡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面是什麼。

 

 

 

突然撇見前方人來人往的小路上,有台推車賣著早期古早小零嘴的小攤販。

上面琳瑯滿目擺了小時候的各種回憶,而攤販老闆也是像是從黑白電視走出來般的打扮。

 

「好懷念呀,看一下有什麼好了。」老闆好奇的上前。

「歡迎歡迎。」攤販老闆像是遇到熟識朋友般的熱情招呼著,周圍過客人潮識相的分隔兩旁。

完全的無視中間突兀的小攤販。

「沙士糖、足球巧克力、仙渣餅...怎麼都是一些吃不飽的東西呢。」老闆嘴裡雖然埋怨著,但視線還是盯著眼前的兒時回憶。

「哎唷,有什麼關係,多買一些給你的那些家人們吃呀。」小攤販老闆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睛打量著他,手裡莫名的拿著一把傘撐著。

「也是可以啦。」其實老闆剛就這麼打算了,伸手在每櫃小零嘴上抓了一大把放進袋子裡秤重,心裡想著那些孩子的笑容,而他也不自覺的呵呵笑著。

 

街道上突然開始下了一點細雨,街上店家紛紛把遮雨棚撐起,沿路逛逛的行人也躲在騎樓下或是撐起了傘。

「要一把傘嗎。」攤販老闆隨手一指零嘴櫃下的三把傘。

「連傘都有在賣呀?」老闆一個訝異,看了看就拿了一隻透明傘面的傘。

撐起,下意識地看看天空。

「上次買同樣這把傘的女孩呢?」攤販老闆問了一個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問題。

「長大了,哈哈。」剛好答非所問也是老闆的專長,心裡想著怎麼最近碰見的老闆都喜歡亂開話題。

「原來如此。」攤販老闆伸手把那袋裝滿零食的袋子交給他,但他的表情透露著其實他知道些什麼。

 

「我們見過面嗎?」老闆心裡的疑惑油然而生。

「我們見過面嗎?」攤販老闆用同樣的問題來回答。

 

「沒有的話,我就先出發囉。」老闆對著他揮揮手。

攤販老闆也輕輕的揮揮手。

 

 

 

「不知道在繼續往前,我會不會有終點..」老闆漫步在回家路上,撐著傘踩著小水花,嘴裡哼著歌。

而後方攤販老闆則用一種看著老朋友的眼神笑著目送他離去,遠遠的。

 

 

 

 

 

            {還是希望能夠成為夜裡的太陽

             任由你們擅自解讀,我的光芒}

 

 

6

 

 

「爸爸,功課寫好了。」小哈利蹦蹦跳跳的從書房跑出來想給老闆檢查功課。

今天有點比較不一樣的事情,小哈利今天是由媽媽親自帶過來的。

「這個小孩就最愛亂講話,等等不可以喝汽水。知不知道啊弟弟。」坐在客廳看電視,自己弄了一杯卡布奇諾的大嬸吆喝著。

「哎唷~有什麼關係,你看她跟哥哥不是也很配嘛。」站在冰箱前面大口喝著運動飲料的是附近國中的學生,還穿著球衣大汗淋淋的猛灌,唯一可以形容的就是他有個爆炸頭。

「老闆,你記得我嗎?」一個帶著圓邊眼鏡的雙馬尾女孩小聲的問。

「阿...我想想唷。」老闆看著陽台,小心翼翼地回覆。

「沒關係,你慢慢想就好。」女孩慢慢走向小哈利,檢查他的功課。

 

陽台外,哈利媽媽跟小TA看著放學後的落日餘暉,照映在一人一狗身上。

披掛了一襲夕陽色大衣,眼神慵懶疲倦。她的手搔著陽台躺椅下的TA,小TA舒服的呼嚕呼嚕呻吟著,畫面怡然自得。

「小TA遇到妳就真的是特別乖呢。」老闆拉開陽台門幽幽的說,手裡拿的一碗狗糧跟一杯黑咖啡。

「是呀,乾脆讓我帶回家好了。」

「不不不,牠還要幫我顧店的!」

「汪!」小TA回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回覆哪一句。

「你看小TA說要跟我回家。」

「哪有!他明明就是說好要幫我顧店的。」

「那我也在這邊顧店好了。」突然哈利媽媽用一種看著回憶的眼神看著老闆,不知怎地,眼神跟大海竟然有點類似,都是看著一望無際的感覺。

「哎...」老闆做做樣子陷入了沈思。

「好啦我開玩笑的。」哈利媽媽繼續看著落日,拿起剛泡的黑咖啡,萬分珍惜似的喝了一口。

「那我先進去囉,小TA你要來嗎?」

「汪!」小TA把狗碗直接推到哈利媽媽腳下,意圖非常的明顯。

 

 

 

今天,大海沒有來。

應該說最近大海幾乎都沒來了,老闆注意到今天店裡來的人也特別少。

偶爾會有家人來門口張望,或是在窗外看看,卻鮮少走進來問聲好。

「應該是最近大考要到了吧。」老闆如此自問自答。

看著客廳,只有剛在看電視的大嬸。她最近還蠻常來的,可惜她還沒聽過大海的歌聲,不然她一定也讚不絕口。

 

「說是在一起了,但好像也沒要過她的聯絡方式之類的。」老闆看著冰箱發愣。

爆炸頭小弟把那一大罐運動飲料唏哩呼嚕地喝完後,自動地去浴室洗了個簡單的澡。

果然是當自己家呀。

 

「印象裡好像她都會自己在這個時間點出現的樣子。」老闆下意識地瞄一下門口,沒出現。

家裡的氣氛依舊像家,但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老闆...」一個聲音從後方傳出。

「嗯?」老闆轉過身,看見剛問話的馬尾女孩直愣愣的看過來。

「那個姊姊,在哪?」馬尾女孩毫不避諱的眼神竟然刺的老闆有些心虛。

「我其實也不知道耶。」有人一樣關心著大海,老闆心裡有些高興,也不解。

「唷。」馬尾女孩轉過身,隨手把錢放進撲滿後離去。

 

浴室的門拉開一半,爆炸頭露出濕濕的爆炸頭跟半截身軀手裡拿著一罐女用洗面乳大聲問說「哥哥!這罐可以用嗎?」

「可以吧,那個是姊姊的。」老闆繼續看著門。

「姊姊?是誰呀?」爆炸頭縮回去浴室繼續他的嚕啦啦之歌。

太奇怪了,店裡的氣氛依舊是家的感覺呀。但有種化學分子似乎莫名的在空氣中消散了,一時也說不上來。他注意到小TA最近會陷入一種落寞的情緒,只有在哈利媽媽來的時候才稍微紓解。

「爸爸!!」小哈利拿著一盒桌遊拉著老闆的褲邊。

「嗯?」

「陪我玩!!」

老闆低頭看了一下這款遊戲,笑著跟小哈利說「這遊戲至少要三個人才可以玩唷,你再去找一個人一起玩。」之前都是跟誰一起玩呀,老闆一時間都忘記了。

「那我去找媽媽一起玩。」小哈利蹦蹦跳跳的跑去陽台呼喊,留老闆一個人在客廳。

 

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老闆往門邊走。

「小TA,你顧店唷。」老闆邊說邊推開門,連鞋子都沒穿上就直接出門去。

「汪汪汪!」小TA的三聲汪像是表達說知道了。

 

 

 

店門外。

「太奇怪了,怎麼一時間記不起來那天在海邊唱歌的是誰?」快步走向離他最近的海。

 

「是什麼?」

有支耳機,裡面是什麼歌?

 

「有一個在海邊的女生嗎?是女生對吧?長什麼樣子呢?」老闆腳步越走越快,從旁人看來其實跟奔跑沒什麼差別。

 

「是什麼?」

有個人說了什麼,在他的耳邊?

 

「是在海邊嗎?」突然間,老闆停下來了。

他忘記他為什麼要離開咖啡店,忘記他剛匆匆忙忙要找的是什麼東西。

他不知道咖啡店是誰先開的,是自己嗎?應該是自己吧,他忘記原本在店裡的家人有誰。

 

「是什麼?」

有杯咖啡,是什麼樣的心情還是名字?

 

他突然意識到,他忘記了一些似乎很重要的事情。

老闆慢慢的走回店裡,努力地回想。

赤腳的他也不在乎旁人的側目,在人來人往的路上抱著頭喃喃自語。

 

 

「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

老闆一路上不停的思索,想挖掘埋藏在記憶裡深處刻下的印跡。

但就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有殘破的斷層畫面,一幕一幕的拼湊不起來。

 

 

 

「汪!」小TA在老闆要回來的路上過來迎接了。

 

「嗯?唷唷,小TA。」老闆彎下腰摸摸小TA的頭,慢慢的走回「當自己家。咖啡」

店裡早已空無一人。

 

 

 

 

老闆走進家裡,徘徊了一圈。

走進廚房,思索了一回。

蹲在浴室,思考了很久。

帶著難以言喻的迷惘緩緩走回臥室,突然看見大海就坐在床上。

手裡拿著一幅相框,暗自啜泣。

 

「爸爸,你去哪了。這幾天你都沒回來很擔心你耶。」小哈利戴著老闆的眼鏡天真的說。

「這幾天?」老闆困惑,不就是出去個幾十分鐘嗎?看來數學老師教的量詞要在嚴格一點了。

小哈利說完就自動跑去書房寫作業了,留老闆就在門邊,看著大海。

 

他注意到,大海的耳朵戴著一隻耳機。

依稀,跟回憶中某些畫面很熟悉。

 

他注意到,床上的那個人跟哈利媽媽有些神似。

但他想不起來,想到頭都要破了卻沒有任何頭緒。

 

 

 

 

 

為什麼老闆會知道她叫大海?

 

 

 

 

 

 

 {如果我沒有成為那個更好的那個人

  那我也只能試著不讓自己這麼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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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大海坐在床邊,看著老闆。

隨手把相框扔在床沿,照片上的那面海有點眼熟,上面的倆人很像老闆、很像大海,但都年輕了一點。

「這我們嗎?」老闆愣愣地問。

 

「嗯。」大海點點頭,又搖搖頭。比了個翻過來的手勢。

 

老闆把相框翻過來,什麼東西都沒看到。

隨即會意過來,把相片抽出來,認真的看一遍。

 

 

 

 

 

 

『    我在你的每段故事裡,有沒有變得比較,

                                                             特別了一點點?         』

 

 

 

 

 

 

「什麼意思呀?」老闆疑惑。

「再好的東西,都有可能造成另一部分的傷害。」大海像是想起了什麼,淡淡的說。

「發生了什麼事嗎?」老闆突然有些細瑣的片段斷斷續續地傳來,支離破碎的拼湊。

「算一算時間,也差不多是你想起來的時候了。」大海把耳機拿下來,清清喉嚨。

然後用一種比輕唱再輕的呼吸,比溫柔更柔的思念。

對著老闆,細細吟唱。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來。」

有一片草原,一望無際。

有一個女孩,閉上眼才看得見。

有個人牽著她的手,先出發再說。

 

 

 

 

 

「只是當又一個人看海。」

有一片海,人來人往。

有一個女生,戴著一支耳機。

有個人戴了另一支耳機,靜靜的陪著。

 

 

 

 

 

「回頭才發現,你不在。」

翻覆的火車裡,垂死的末節車廂。

滿臉鮮血的圓眼鏡女人,歇斯底里的哀求。

有個人說“交給我吧”。

 

 

 

 

 

「留下我,迂迴的徘徊。」

漸漸消失的記憶片段,飄洋過海。

有一個女人背著他,一首又一首深夜,

籌錢開了一間叫家的咖啡店。

 

 

 

突然之間,眼前的女人成了哈利媽媽,臉上多了點憔悴、歲月淡淡的偷走些什麼。

以及唱完後空氣中淡淡透露出的,想念。

 

「我很慶幸。每天都有一首歌的時間,能讓我記住你。雖然也讓我每天都要再次經歷,失去你。」

她說,只有在好好唱歌時,記憶中的他會回來。

 

「有些事情我沒有打算要回去,所以也沒想過,你還會回來。」

她說,原本放棄的忘記的就放下了。

 

但是你的出現,讓我沒法再欺騙自己。

 

 

 

 

 

環島列車上,呼嘯而過的風景一幕一幕閃過眼簾。

親切的餐車滑過女孩的身旁,她坐在靠走道的位置。

 

對面坐著一個小媽媽帶著一個嬰兒,年紀看起來不大的媽媽帶著圓邊小眼鏡細細的看著書,書上白底封面點綴了雨滴般的黑墨,半遮的書名依然看得出來是本新詩『下雨的人』

小孩在旁邊不吵也不鬧,乖巧地吃著餅乾。

畫面看起來很棒,男孩偷偷拍了一張小孩吸吮手指看著小媽媽的一霎那。

 

火車準備要開出這山區了,他拉開窗簾,說是想再看看海。

女孩對餐車小姐喊了聲,似乎是想和他一起吃個鐵路便當。

 

忽然間,火車左側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大下。

「碰!」一聲轟然巨響,之後聽到的是逐漸傾斜的車體吱吱呀呀的往右斜倒。

 

他什麼也沒想直接抱著女孩以及剛撞飛過來的對座小孩。

而對面,竟然空無一物。

 

他只依稀記得,小孩在被推過來前,聽到了一句話。

「拜託,交給你。」他在暈倒前努力記住這句話。

而他抱著女孩的手,很緊很緊。

 

 

 

醫院裡,病床上,窗戶旁。

「你的記憶,會開始間歇性地消失。」

「有一天,你會忘記所有的事情。」

「所有你在乎的不在乎的都不再那麼重要。」

他只記得身體很痛,頭更痛,然後有人在耳邊對他這樣說。

是醫生嗎?

 

 

 

「我的可能比較沒那個嚴重,但我自己也不太確定。」

「?」

「謝謝你給了我,你的世界。」

「?」

「我會回來,不用擔心。」

話一說完,他感覺像是所有的快樂都被抽離了,只剩悲傷陪伴。

努力的想睜開眼,卻只看見世界就在眼前慢慢溶解。

徒留分崩離析的記憶碎裂。

 

 

 

 

 

 

「原來不能在給妳幸福,是這麼的無力。」

他就在那喃喃自語。

 

 

 

 

 

 

 

 

 

 

 

「我都想起來了...」盤根錯節的複雜情緒在心中蕩漾,用力地往前跨了一步,顫抖著伸出雙手。

「好久不見。妳。」老闆老淚縱橫,不由自主的抱住了她。

那是他在那場意外後,老天爺唯一賜給他,最幸運的獲得。

 

 

『每年有一天的時間可以想起,這輩子最愛的人是誰。』

 

 

 

 

「妳還是一樣,每天只有一次可以記得我嗎?」老闆拋了一個問題,原來如此。

 

「我的似乎已經痊癒了,所以我讓自己習慣出現在你可能會注意我的地方,做些特別的事情。」

她知道,雖然他過去的記憶都消失了。

「即使我知道你每年過了今天以後,就會又重新開始一個新的人生。」

但是他從來沒變過。

 

「上次的我們一起完成了什麼呢?」

「我們一起去了尼泊爾的珠穋朗瑪峰...」

「嗯?」

「的山腳下。」哈利媽媽笑得樂開懷,視線自然向上飄像是當時那刻還歷歷在目。

 

 

「從來沒有想到過會變成這樣。」老闆語帶懊悔的說,他想起剛剛她說過的話。

「我就只做我認為對的事情,也從不認為問題是問題,用著我自以為是的熱情,傷害了我們之間。」他想起了很多旅行上的種種,其實不只。

他把今天女孩會這麼辛苦地跟著自己怪罪到自己,他把火車失事後的種種算在自己身上,他把失去記憶後女孩的付出視為自己的不是,不斷又不斷的苛責自己。

一切都是因為自己什麼事情都只會先出發再說。

 

她思索了一回,看看小哈利,看看小TA,看看這間「家」裡面彌足珍貴的每段回憶。

最後視線停留在老闆的雙眼裡,問說「你一樣,只愛我一個嗎?」

 

「對。」面對這個問題老闆下意識地回答,想都沒想。

 

隨即想到女孩可能會面對的撕裂,覺得自己非常自私,正要改口時,女孩卻先說了。

「如果你因為害怕對不起我,所以想改個說法的話,不用的。你的溫柔,就是只肯對你自己殘忍。」女孩笑了笑,堅定地看著老闆。

「我也是永遠只愛你,一年又一年。」

「為什麼你猜到我要說什麼了?」

「因為你每年都講了一模一樣的話。」

「哈哈,果然是我呢。」老闆突然眉開眼笑,他知道他說什麼她都能猜到他的心思。

「哥哥回來了嗎?」在外面看電視的大嬸跟爆炸頭小弟突然變得很眼熟,那不就是自己的弟弟跟媽媽嗎?

「我看了那封你留下的信。」媽媽面帶不捨地說,信上面是當時的他用僅剩的記憶所能表達最真實的抱歉。

「媽,當年對不起了,我只是不希望造成你們的麻煩。」

「傻孩子,說這哪來的話,你永遠都是我兒子。」

「哥,我認真問你唷。」

「嗯?」

「所以你到底有沒有帶人家那個那個啦。」弟弟依然頑皮地說,心裡其實就是期待著跟哥的打鬧。

但不知為什麼的老闆突然嚎啕大哭。

那是一種痛快的情緒,人生走了這麼久的一個體悟。

「真的很謝謝你們,這麼愛我。」

「哥,你這樣看起來很噁心。」

「弟弟!!」媽媽跟老闆異口同聲的說,並且一人給弟弟一拳。

弟弟雖然哇哇大叫,但臉上也洋溢著。

 

時間像是回到了那餐桌上,你一言我一語。

她看著老闆一家人靜靜的笑著發呆,用一望無際的深邃雙眼淺淺一笑。

 

 

「我們的環島旅行還有一次呢。」老闆看著她。

「那這次一樣...先出發再說嘛?」她其實早就知道答案了,不管過了多久他都不曾辜負過自己的期待。

「對!」老闆語帶堅定的說。

即使只有一天的時間可以記住最愛的那個人,老闆依然選擇了做自己。

因為他知道,這樣才是符合當初的那個她,最愛的樣子。

 

 

 

 

{所以先出發再說是對還是錯,似乎也不該是這麼需要討論的。

 要做的就是繼續完成自己,剩下的就交給未來的自己來品嘗。}

 

 

8

 

 

 

「莫名的想把每天都記下來呢。」走在徒步環島的路上,姜文花了一點時間在一間背包客棧寫每天的日誌。

他其實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來徒步環島,可能只是覺得這輩子沒有好好地走過這段的話很可惜吧。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勤勞的人,但就是很常莫名的想做些什麼事情的衝動。

 

「喂喂!你在想什麼?」旁邊的女孩神經兮兮的靠過來。

她是前幾天在宜蘭的背包客棧認識的,說她來自西安,一個人來台灣畢業旅行。

聽說姜文在徒步環島,就自告奮勇地說要陪著走這一段路。

 

「就你知道的呀,每天對自己的紀錄。」姜文雙手一攤,大方地展現這幾天寫的成果。

他已經寫了整整半年了,每一天都覺得很有朝氣。

走過的每個鄉鎮雖然都是第一次去,但都有種說不出的土地熟悉感。

 

「我沒有要看啦,我只是很佩服你,每天都能確實地活著。」女孩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感覺像是透露著很怕每一天沒有確實紀錄的話,就會忘記了些什麼。

「哎唷,我沒有你想得這麼偉大啦。我只是喜歡先出發在說而已。」姜文靦腆的說,手搔搔頭。

女孩眼睛一亮,笑得開懷。

「那我們就先出發再說吧。」伸出手,比了一個五。

 

姜文愣了一下,隨即意會過來,也伸出手擊掌。

 

今天住的那間背包客棧有一個很美的名字,叫Lia。

他們說是花蓮阿美族人對於大海的稱呼,是對美麗海洋的讚嘆,也是最原始的呼喚。

 

接待的女孩是遠自澳門打工換宿的小幫手tracy,她人很棒。

知道我們徒步環島來,趕緊叫台車說要招待我們去這裡有名的夜市大吃一頓。

 

「等等要繼續走了,讓我們來報答妳吧。tracy。」

姜文撇見客廳那有一把吉他擺放著,自然而然的就拿起來。

不知怎的,有一種感覺告訴自己就是會彈。

自然的刷下一個和弦,但還不知道能彈些什麼歌時,西安女孩倒是有了些想法。

 

「像遺失很久的畫面,像兒時信仰很純粹。」她開始忘情地唱著,笑著。

姜文聽著弦律,手指的動作反射性地彈奏,像是上輩子就彈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一切合拍的感覺如同呼吸,彷彿兩人已經搭配了很多的歲月。

 

姜文對自己訝異說怎麼會彈,但更讓人咋舌的其實是西安女孩的歌聲。

如果現在放一台音響的話,你會好奇是音響的聲音好聽還是她的聲音悅耳。

 

「剛離開孤單,還沒回神你存在,多慶幸你來到我身邊,來到我身邊。」

她在唱的時候,舞動著指尖漫步迴旋。他看見一片片的麥田灑落,留下的剪影依稀記得。

 

「當視線垂下,當失望成為習慣,突然撇見你在,彼岸。」

她在唱的時候,雙手擺動像輕撫水面。他看見一波波的浪潮拍動,有個人坐在那等著誰。

 

「你哭的片段,說著承諾總被時間沖散,多希望時間快轉,證明我還在。」

她在唱的時候,突然有一種既視感,很強烈。

若即若離的飄散紛飛,直至歌曲終了。

 

 

「剛那首歌叫做什麼?」姜文

「你剛不是在彈嗎?還問我。」她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彈耶。」

「很臭屁唷,轉個彎說自己很厲害。」

「你們兩個是有沒有這麼不熟啦。」tracy笑著說,拿著一本旅人回憶錄。

「寫一寫再走吧。」她遞過來交給姜文,姜文看了看西安女孩,女孩聳聳肩示意他寫就好。

「好呀。」姜文拿起來寫了一段話,寫完後隨意翻了翻前面的人留下得字跡。

 

“妳給我一個問題的機會。而我問你說,妳喜歡的男生類型。

其實不是因為我真的想知道,而是我想讓你知道。我喜歡妳。”

這肯定是對tracy的告白吧,感覺她有點避開姜文的眼神。

 

笑了笑繼續翻。

 

“曾幾何時已經不太習慣用影像來紀錄生活了,像是寫些文謅謅的自溺在附上一張不知所以然的照片對我來說簡直不可思議。但不得不承認,因為你我也開始愛上這樣的自己了。”

下面附了一張很美的照片,九份山上眺望過去的海,一對男女靦腆卻勇敢的距離,笑容燦爛。

 

姜文會心一笑繼續往下翻。

望了數秒後,被上面的文字深深的吸引住。

 

“我們已出發這麼久,路上或許還能碰頭。”

「寫這段的人妳還有印象嗎?」姜文指了指這段文字右下角有個這個人的簡寫「S.T」

 

「哈,就是一個前幾天住這的流浪吉他手,他說他寫了一首歌,這段是歌詞裡的一部分,而且他也在徒步環島唷。」tracy像是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情開心的說。

「走多久了?」姜文看起來很期盼、很著急,很想趕緊上路追上他的腳步,一探究竟。

 

「阿...大概走了好幾天了吧,不過他有私訊我說今天會拍在台東表演的影片給我看。」tracy把手機拿到他們面前翻到她與流浪吉他手的對話紀錄。

 

「tracy,今天我用三首歌換到一宿帳篷唷。」

「tracy,今天要走五十公里去喝一杯神秘的咖啡,祝福我吧。」

「tracy,有一隻斷了手掌的狗跟著我走了很久,騎車一定要注意路邊小狗唷。」

 

「tracy,妳知道嗎?想去的地方雖然很遠,但走一走就能變近了。」

對話框最下方上面有一張明信片,畫著一個戴草帽的人彈著吉他,吉他上寫著“TIEHUA”

 

 

「台東嗎...將近兩百公里耶...」姜文陷入苦惱,就算現在去搭車可能也趕不上去聽他的表演。

突然有種感覺驅使著他去追逐這個人,他很想知道,這首歌的故事。

 

「我們載你們去吧。」發出聲音的是昨天住在我們對面房的一個媽媽帶著兩個兒子,聽他們說是在開車環島。還有帶一隻狗,tracy很好心的把狗拴在門口餵養。

 

「真的嗎!」姜文興喜道。

 

「如果趕時間的話我們就快出發吧。」大兒子頂著爆炸頭吆喝著。

 

「現在走應該還來得及。」西安女孩拿著行李慢慢的走向外頭。

 

「好,那就tracy再見囉。」姜文跟小幫手揮揮手,小幫手也揮揮手。

告別了在海邊的這小客棧。

 

「汪!」門外那隻黑白相間的狗叫了一聲,肯定是知道旅程又要開始了,興奮地轉圈圈。

 

「那我們就下次再見囉,哪一天你回來,再跟我說說你的故事。」tracy在門邊目視著他們的離開。

隨即轉過身,拿著那本旅人回憶錄,翻到剛剛新寫的那一頁。

 

“我的故事有了妳,開始變得特別了一點點。”

 

tracy心想,這是姜文對那個她的告白吧。

蓋上回憶錄,為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搭配著過往回憶靜靜地舐。

「而我們都太年輕太自信只對感覺傾訴著秘密。」tracy嘴裡不經意地哼著,隨即會意過來。

笑了一下,接著唱。

 

「這樣不行。」

 

 

 

 

                                                                         先出發再說     故事完

 

 

 

 

 

 

 

 

 

 

 

 

 

 

 

 

 

 

 

 

 

 

 

 

 

 

後記

 

 

有很多主打LIVE表演有關的咖啡廳、居酒屋、演藝廳,現場音樂的享受方式千百種。

喝杯咖啡順便聽音樂。

喝點小酒順便聽音樂。

吃點東西順便聽音樂。

跳跳舞順便聽音樂。

 

但在這裡的人們,絕大部分就是為了聽音樂或是感受音樂而來的。

他們為台上熱情表演鼓掌,他們為音樂陶醉癡迷。

在這裡音樂才是唯一信仰,其他什麼吃點東西喝點小酒才是真正的順便。

 

在這人來人往的小村落,兩排的小天燈高高掛起。

草地、酒吧、舞台、吉他,簡單的構成了一幅適合音符塗抹的畫廊。

背著吉他的人穿梭在這已經是一種司空見慣的日常。

漫步在片片石板鋪成的小徑上悠然,眼神接近渙散、步履隨意蹣跚。

全心全意地只願意把唯一的精神集中在聆聽平常不會被聚焦的背景音樂。

 

 

 

今天很特別,應該說每一個禮拜的這天都很特別。

平常在這總會請些在音樂這小圈子有賦予名字的人來做當天的主菜。

但這天的活動叫做「唱作聚家」,要登上那舞台的條件不困難,只要上台就好了。

因為算是無歌單料理,所以村長只明指說進去前點一杯酒就可以進去一同品嚐。

 

而這舞台今天來了一個特別的人。

演出板第一號上面寫了大大的『SUN TREE』,說是在徒步環島的流浪吉他手。

 

「帶我去旅行,你是否聽見我唱著那些從前,帶我去旅行,每個畫面都像是你會出現。」

他就在那容光煥發地唱著,與回憶互相凝視的神情相互輝映。

「帶我去旅行,不管是...」我就這樣莫名的會唱了他的歌,而這首歌似乎也治癒了我,在某些時刻。

唱完,他在台上笑了一下,慢慢地說這首歌。

一把吉他,一首歌,一篇故事。

而這篇故事從一杯咖啡開始說起的。

 

接著他又唱了一首,關於什麼。

然後再一首。

 

「感覺真捨不得,剛剛那是最後一首了,也是我這次旅行寫的最後一首歌。」

流浪漢吉他手刷下最後一個和弦後,心滿意足的看著台下的觀眾、吉他以及回憶。

 

他說,回去的路雖然還很長,但對他來說走到這旅行其實已經結束了。

可能是因為家的印象逐漸清晰,而剩下的路都是回家的步。

 

說完,他要拔吉他導線順便介紹下一位表演者時,突然停住了所有動作。

因為他注意到眼前有位流著淚的男人,舉著手。

他一愣,不過還是趕緊微笑示意。

 

他是表演到快結束時,才匆匆進來的突兀存在。

 

我看到那位熱淚盈眶的男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像是用盡所有力氣整理所有的情緒,對著台上流浪吉他手說。

「可以,再唱一次嗎?」

 

吉他手笑了笑,順勢瞄了一眼後方音控台的PA大哥,大哥老早就比了個大拇指指示流浪吉他手隨意發揮。

接著他說了一段話後刷下剛剛結束的那個和弦。

「我們就先出發再說...」他這次唱的比較慢,但那似乎已經不是重點了。

 

那個熱淚盈眶的男人忽然抱著陪在旁邊的女孩,緊緊的。

而女孩也流下眼淚,我在她不遠處聽見她輕輕地說了一聲。

 

 

 

「歡迎回來。」

 

 

 

 

 

 

 

 

{我在你的每段故事裡,有沒有變得比較特別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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