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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故事-過境

  我是一名舞台工作者。

  更確切來說，我是一名聲音工作者。

  我們的工作是調製表演空間內所有聲響，無論是台上或是台下的，對我們而言，都是聲音的演出者。我曾以為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聽，直到某一天，在國家音樂廳一場大型的演奏會上，一位七十多歲的老控師問了我一個問題，

 

「你覺得對人來說，聲音是什麼？」

  

  本只是想請益一些聲音知識，不料卻先得到了一道題目，

 

「震動？波？」

 

  他咯咯地笑了兩聲，眼睛瞇了起來端詳著我，

 

「你的視野裡有什麼？你看得到震動？看得到波？」

 

  他眼尾的皺紋就像一道延展視野的縫，究竟他的視野中多了什麼，才能讓聲音呈現的如此活絡，很想知道。

  我搖了搖頭，表示不明白這個問題。不是問題本身，而是問這個問題的意思。

  

  那老控師一邊收著他的耳機，視線從我身上轉到了台上最後一組演出者，他們正在鞠躬致謝。最後是一首奏鳴曲，小提琴主奏及鋼琴協奏，

 

「我先看到了曲目的名字，然後看見一束聚光燈落下，台上有一位小提琴手，在右前，一位鋼琴手，在左後。起初他們的表情精神抖擻，中段開始突然變得平順溫和，最末五官都在掂著，像在跳舞，舞台的景也隨曲子不斷變化。」

 

  他眼中投出了一道光，打在舞台上，就像將整段表演又重演了一次，

 

「你知道這場表演為什麼要有音響系統？」

 

「呃...放大聲音的訊號？」

 

「那為什麼需要放大？」

 

「呃...因為...」

 

  我想套些術語把話講得專業一點，但他並沒有等我思考，他用再簡單不過的話講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理由，

 

「因為不放大有人會聽不到。」

 

  我笑著點了點頭，他也笑著，

 

「但他們會有畫面的，不管是睜眼看的，或是閉眼想的。這是一種印象。」他接著說道，

 

「所以你要先仔細的看，看曲名，看表演者，看凝聽者，看人對於要接收的聲音，是什麼印象。」

 

  我皺了皺眉，思考著這段話，眼尾，也多了一條淺淺的痕，

 

 

「聲音會給人畫面，而畫面，也牽引著聲音該如何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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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台！」

 

  一聲大吼，讓我從短暫的夢中驚醒，那場演奏會，伴著疲憊重現在夢中。

  我從控台上起身，看見舞台區一個中年微胖的男人，跳上了搭到一半的延伸舞台，一旁發號司令的工頭瞪了他一眼，破口大罵道，

 

「你他媽在幹麻！叫你往“上抬”你上去幹嘛？媽的，搞不懂你腦袋在裝什麼！」

 

  只見那男人又緊張的跳下來，工頭罵聲不間斷，一旁的工人也不忘調侃。

  這是舞台搭設的第三天，也是最後一天，一切都是為了的今晚演出。

  這個罵聲也已經是第三天。

  雖然那男人似乎還不熟悉他的工作，但也一直是積極在執行分配到的任務，三天來不見懈怠，即使有錯被辱罵也無怨，只是認真地學，但工頭話卻是越罵越難聽。

  

  有些畫面，或許還是無聲的美。我下了控台，便往樓上的洗手間去。

  洗手台上有一大面窗，週末的城市被陽光包裹了一層金黃，實在捨不得再走回不透光的展演場地，若不是工作日真想去哪散散步，但偏偏工作常就在天氣特別好的週末。想像自己騎著車沿著蜿蜒的海岸線，或漫步在一座森林裡的湖泊邊，多美好的時光。

  光從窗緣溢出，淹過了我的手掌，我打開窗，徐徐微風輕拉著表情向後延展，不自覺扯出一抹微笑。

  然後我聽到了漫步的聲音。

  

  想像歸想像，人也不能太入戲，幻聽症狀都出現了等等還要工作嗎？我趕緊收心，但這一收，才發現這腳步聲屬於現實世界，而且正在靠近。其實除了腳步聲，現實世界實在不太安靜，舞台施工聲，小便斗沖水聲，人窸窸窣窣的談話聲等等，但這串腳步聲卻特別突出，一時也拿不準它特別在哪，除了正在接近外，我感覺這腳步聲的表情...異常豐富，就像，

 

  就像一位過氣的老藝人下台時的腳步。

  

  在面對台下時還是容光煥發，回過頭來神色逐漸黯然，在走下台的某個時間點會瞬間失落，接著失落後是一片迷惘。他們曾經坐擁無數掌聲，卻弄不明白在何時為何，掌聲會逐漸消失。

  聲音會給人畫面。似乎是人的天性。

  

  當腳步聲來到我身邊時，我沒有看只是向後退了一步，拿出手機作勢滑了幾下，繼續吹著風。那人又向前走了一步，潺弱的水聲伴著一聲微弱的嘆息，然後是水拍上皮膚的聲音，嘩嘩嘩，水聲停。我幾乎可預測接下來聲音會如何發展。

  我是一名舞台工作者，看過許多人上台，上了台自然就會有下台的時候，我自然也看過許多人下台，但

  水聲停後，下一步踏出的，是一聲離奇的畫面。

  怎麼說離奇，那老藝人竟像洗去了滿臉的皺紋，回到了剛出道時第一場演出，那充滿期待，不安及幢憬的腳步。我正想抬頭，才發現眼底早已多出了一樣剛剛並不存在的物品，它在手機下方，

 

是一包菸。

 

  菸的主人自然就是那腳步聲的主人，我抬起頭，看見那在舞台旁一直被辱罵的中年男人站在我面前，卻精神抖擻，眼中發著光，

 

「大哥！...那要...要抽嗎？」

 

  我看了他，但他眼中的無名火太炙熱，無法久留，我心想你是抽了啥？大麻啊！？轉頭看向了那包菸，是一包涼菸。還好不用報警，我揮手說道，

 

「不用了，我不太習慣抽這種，謝謝你。」

 

「好的！大...哥...你...你都抽哪種？」

 

  他語速很慢，時不時會結巴，但底氣卻挺足的。邊說他已邊將那包菸放回褲後的口袋中，我想他也太客氣，別人不抽自己抽不就得了，誰知他又從口袋裡拿出了兩包不同的菸要遞給我選，我失笑了一聲，趕緊揮手說道，

 

「我都抽二手菸，所以你抽了，我才有得抽。」

 

  他噗的笑了笑，邊把那些菸盒又塞回口袋，

 

「哈...可我...我也沒抽...抽菸！」

 

  我納悶的看了看他那隆起的口袋，

 

「所以你那麼多菸是要賣的？」

 

「哈...哈！我...我想說這樣比較好...聊上天，因為我講...話比...比較慢。」

 

「菸酒外交啊？」

  

  他向後退了一步，在牆上抽了兩張衛生紙，我走回了窗前能曬得到太陽的位置，

 

「哈...算…算是。」

 

  他擦了擦手，將衛生紙摺成一小片塞進了口袋，搔了搔頭，

 

「那我...我先下去忙...忙了！」

 

  我點了頭，他嘣嘣嘣地下了台階，看著他莫名堅毅的背影，我不自覺喊了一聲，

 

「加油啊！」

 

  他回頭過來，傻笑著點點頭，然後一拐彎便消失在我的視線裡，只剩漸遠的腳步聲，第一次上台的腳步聲。

  原本心還神遊在外但腳步聲遠去後卻突然錯愕了一會兒，不明白那轉變是怎麼回事。

 

  還有件事也不明白，

  是關於最年幼大哥的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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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的活動開始前出現了一段小插曲，就是大廳的接待員在關門時扯到動力線噴起了火花，整條動力線被碾斷，造成舞台和控台的電力癱瘓了好一陣子，雖然搶修過後活動還是順利進行，但也因此整場活動向後延了約十五分鐘，加上節目有拖延，結束時整整比原訂晚了快一小時。

  沒人喜歡加班的，音響師不喜歡，燈光師不喜歡，舞台人員不喜歡，拆裝舞台的工頭自然也不會喜歡，不僅不喜歡，看他的表情簡直是恨透了。在拆卸舞台時，他像把所有氣都發洩在了動作較慢的中年男人身上，弄得整個舞台班的氣氛都很緊張，我看那男人噴著汗，緊張的想加快速度，但欲速則不達，反而出了更多差錯，出了差錯自然又被罵得更兇。幾個老師傅看不下去，過去圓了幾句話才讓氣氛緩和了些，後來那男人被趕到了一邊，工頭要他站著不要動，不然越幫越忙。

 

  對一個認真的人來說，最痛苦的莫過於被命令不要動。我走了過去，假裝缺人手向他借人，那工頭出借時還不忘調侃幾句，要我小心音響被撞壞。我把他領到了停車場的上下貨區，要他幫我把器材抬上車，他結巴著向我道了謝，我看他表情又變回了下台的老藝人，嘆了口氣道，

 

「你知道你今天做錯了一件事。」

 

「什...什麼事。」

 

  他緊張地看著我，

 

「你口袋塞太多菸卻沒塞一瓶酒。」

 

  他噗的笑了一聲，又趕緊收起笑臉，一旁的燈光師豐哥哈哈的笑了笑，我看他太緊繃便拍了拍他，

 

「這邊不是戰區，不用那麼緊張。」

 

  豐哥也說道，

 

「在一起工作嘛，開...開心最重要。」

 

  豐哥是一位資深的燈光老師，發光的光頭便是他的權威，樂善好施的個性，讓我常誤以為他下班是要回廟裡。他講話也有些口吃，感覺大家動作都隨他語速慢了下來，但神奇的是每次撤場我們卻都還是最早。

  那中年男人叫若臻，名字很難記因為跟外表完全搭不起來，開始上貨時完全沒說話，白著臉流著汗戰戰兢兢的狂搬，我跟豐哥在一旁一搭一唱的胡說八道，他才漸漸放鬆了點，

 

「為什麼想做舞台的工作？」

 

  我們一起上了最後一盒線箱，若臻看著我，疲累的雙眼突然變得炯炯有神，

 

「我想學舞台設計！」

 

  瞬間，我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會有那些表情轉換，為什麼能在辱罵中無怨的拼命工作及學習，因為現在，他眼中又出現了熊熊火光，而且，

這是我這三天聽到他說的唯一一句沒結巴的話。

 

「你...你今年幾歲了？以...以前有做過嘛？」

 

  豐哥一邊把貨車的帆布拉上，一邊問道，

 

「三…三十二。不…不算有。」

 

  豐哥搖搖頭，嘆了口氣，

 

「現在才...才學，有點...晚了，你要是他的年紀還可...可以。」

 

  豐哥指了指我，然後就拿了晚餐的便當上車去吃。若臻搔了搔頭，傻笑了一下，並不以為意，或許已經有不少人跟他說過類似的話。

 

  但我不太認同。

  

  年齡究竟代表什麼，許多人用以劃分每個階段要完成的事，這是現代社會的主流想法，但實際上，那不過就是個單位而已，而且對被量測者而言，幾乎沒什麼參考價值。

  既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而且當知道時已經是個死人了，那究竟為何如此在乎這個單位？

  它只是把人生演進單位化，是否該是先完成”事”，才接著用單位去紀錄呢？

 

「怎麼會想學？」

 

  我從車中拿了兩瓶便當付的礦泉水，一瓶遞給他，坐上了一旁的矮牆，要他也休息一下。

 

「我...大...大學學室內設計...在話...話劇社設計...過舞台。很有...興趣。」

 

  只見他手放進了口袋，我以為他又要拿菸給我選了，正要制止，誰知他拿出了手機，滑了幾下，然後搔了搔頭，把畫面傾向我，

 

「這…這是那時...作...作的。」

 

  我並不懂舞台設計這個領域，但因為工作關係，我還是看過不少舞台設計圖，零零種種，從看不懂到歎為觀止的都有。

  他給我看的是現場的成品，背景感覺是一處廢棄的宮殿，後來他跟我說是一座地宮。這張照片似乎是為了拍到全景，所以從遠處拍的，並看不出什麼，只覺得算是上得了檯面。但精彩的是我前後翻了一下，發現這組設計圖除此，前後還有五張。往後是一張主視覺的設計圖，再往後是舞台每處佈景所有使用的材料，色彩及尺寸詳細附註的平面圖，然後一張是舞台結構及負重演算的三視圖，再來是燈音布幕吊點的俯視圖，燈光詳細註明了需要的燈種及燈泡種類，最後是成品的立體模型。

 

「你們多少人一起設計？」

 

「就我...我負責…設計。」

 

「你一個人設計？」

 

「對。」

 

  我當下其實有些驚訝，並非那設計有多驚人，只是沒想到能看到那麼詳盡的設計圖，原以為大學生的社團表演頂多畫畫草圖，做個簡易的量測及評估就不錯了。這設計圖已經相當專業，業界那麼詳盡的設計圖我也沒看過幾張，有的表演者都是來頭很大，設計的團隊也都是最卓越的。

  當然論設計內容，構想及創意還是有所差距，但這設計圖的完成度已經相當成熟。

  我本沒真覺得這是一個人做的，後來又看了幾組他別的設計，一樣是社團的，再聊更深時，我發現他確實具備能夠獨立完成那些設計所需的相關知識。因為我以前本科是學機械工程，對於工程繪圖，力學的運算也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這當然也都算室內設計的本科範疇，但還有更多，音響吊點需要聲音工程的計算，燈光需要對各燈種的特性及呈現效果有一定了解，還有主視覺的設計美學。他說他每次設計都花了許多時間，是去鑽研及討教聲學理論，以及光學美學設計這些必較主觀及人性化的部份。即使那只是簡單的社團成發。

 

  他在說這些時，眼中閃爍著光芒，我發現他雖然言語沒辨法表達的很流暢，但他有的熱情早就超於言表，照理來說他大學有這樣的熱情和能力，十年內絕不會只是個舞台搬運工。

  他說他並沒有完成學業就直接去劇場工作，但才做了不到半年，在搭舞台時他失足從九米長梯上跌下來，摔斷了腿在醫院躺了三個月，又在家休養了很長的時間，後來雖然痊癒，但家裡極力反對他再從事舞台工作，而他也無心再回去讀書，只好去做其他工作。他說自己是個反應很遲頓的人，講話也不流暢，所以在工作上發展上倍受限制，即使他很努力。

  然後他慢慢不知道自己在幹嘛，要幹麻。

 

  有多少人未嘗不是如此。

 

  我不知道是什麼讓他回到這裡，但至少，他回來了。

 

「我知...知道年紀大...了點...但只能現...現在開始，現...現在已是最早。」

 

  離開前，他如往常一樣結巴，卻說了一句許多人都沒能思考出的道理。

 

  今天下了點雨，豐哥開著車哼著小曲，我看著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街道，想著，究竟人群中有多少像若臻這樣孤獨燒著才華和熱情的火，將被雨澆熄，又有多少將滅的火苗，能夠復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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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後，我一位大學好友要求婚，找我們一幫死黨到花蓮幫他助陣，我經歷了他們感情的萌芽，成長，茁壯，到現在終於要結果。雖然相信以他們的情誼，他就算在家裡吃晚餐啃雞腿啃到一半突然下跪求婚，一手拿戒指，一手拿雞腿，應該也會成功，但我還是忍不住把活動推開，搶到了花蓮的車票，主要是能見到這些好久不見的朋友非常期待。

  上車後我找到了位置，我坐在靠走道的座位。安置好行李正想打個盹，突然經過的人拍了我一下，我抬頭看到一個黝黑精壯的中年男人，他將手放進了隆起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張車票，比對了一下，便指了指我裡面的位置，我則收起腳讓他入座。

 

  他找到了位置，坐在我旁邊靠窗的位置。安置好行李後我終於可以打盹，誰知又一個人拍了我一下，我抬頭一看，看到了一個微胖黝黑的中年男人，他也將手放進了隆起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張車票，比對了一下，便指了指我裡面的位置，我心想媽啊！是窗外還有個位置不成？還是剛剛那是飄進來的？

  我趕緊轉頭看了那精壯的有沒有腳，還好有，他也皺了眉頭又拿出了車票，再比對一次，然後他“啊”了一聲，似乎看錯位置，起身又把剛安置好的東西拿了下來，向那個微胖的道歉，便往後面的車廂去。

 

  於是再一次，他找到了位置，坐在我旁邊靠窗的位置。安置好行李後我終於終於可以打盹，誰知這次又一個人拍了拍我，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如果是個美女不讓我睡，那就算了，這次是裡面的人，所以沒意外會是個微胖黝黑的男人，我轉頭看了看他，

 

「嘿！...大...大哥，我是若...若臻！好久不見。你記...記得我？」

 

  我想了一下，就想起了那些印象深刻的設計圖，我點了頭，笑了兩聲，世界真小。

  他說話一樣很慢，但除此卻有了很大的改變。他現在是一個非常著名的歌手旗下的舞台設計團隊，才剛去中國做完巡迴要回老家，他是宜蘭人。跟他一路聊到了宜蘭，他給我看了這次演出的影片，非常壯觀，他興奮的向我介紹這次的設計概念和他負責的部分，眼中發著光。想起他當時還在台邊被罵著，還在貨車旁被說為時已晚，但現在他卻已走了那麼遠，我不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氣，但寧可辛苦，他也想做一個誠實的自己。

  我反覆看著他那份舞台的設計圖，其實跟兩年前看他的作品時表現方法差別並不大，一樣是那五張圖，只是標註得更詳盡，然後做得更精美，但畫面的設計及創意表現卻明顯有了差距，我光看影片就能想像現場的震撼，我問到他設計上最大的改變是什麼時，他說他認知到了一些新觀念，

 

「表演是...是給人看的。舞台會...會給人畫面，人的想像...也...也牽引著舞台該如何表...表現。」

 

「設計...的...出發點，不…不…不太一樣了。」

 

  我想了一下這句似曾相似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有沒有去國家音樂廳聽過表演？」

 

「蛤…？好...好像沒有...怎...怎麼了？」

 

  他困惑的看著我。我笑著揮了揮手說問問，繼續跟他聊著近況。

 

  到達宜蘭時，我們握手道別，他離去時的腳步聲，就像個追求卓越的巨星，期待下次上台時超越自己。隨著他離開的腳步，火車行駛的嗆嗆聲，我的心突然變得無比沈靜，一直到到達，一直到見到許久未見的老友們，一直到求婚順利的成功，一直到歡呼聲散去，一直到離開前，都很沉靜。

 

  看到每個人都在努力著，定義現在的定位，抓住身邊的幸福，著手不同的嘗試，成就現下，我腦中只有一個問題，

 

  我有騙自己嗎？

 

  那時正值暑假，音樂祭延著盛夏的螢火，燒得正旺。回程時，我不自覺在海攤邊的車站下了車，不自覺的過橋走到舞台區。很久沒有因為工作以外的事來到表演舞台，很久沒有因為純粹喜歡音樂，來到表演舞台，突然過去的一串畫面出現在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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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不要再玩什麼音樂了！！」

 

匡嗡，一把吉他，重重摔在地上。

接觸到地面的那聲巨響灑出來時，一切，

就像慢動作播放一般，我看清了每個細節，

才想起，是第幾次了，

 

才發現原來我喜歡的事，

有太多的人事物，阻擋在前面，

太多了

 

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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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從哪一刻開始，

  我不再誠實。

 

 

  身體不由自主的擠到舞台前，燈光太刺眼，我看不清演唱者的臉，但他接下來說的話，卻烙進了我的生命，

 

「有時候，我們的夢想，會有許多人阻擋在前面，讓我們就快要放棄，但，」

 

他將手緩緩往落日的方向伸去，

 

「有時候夢想，其實就在這個地方，」

 

他吸了一口氣，

然後用這口氣，畫出一道比任何光都更耀眼的笑容，

 

「只要你有伸出手的勇氣，就能將他抓在手中。」

 

 

  一瞬間，一切聲音都被抽離，我紅了眼眶。那些被夢牽引的人們，就如一張張幻燈片放映在閃爍的淚光中，那位老控師，若臻，台上的歌者，還有許多頑強立於世的人們，而我呢？

  

 

我在哪裡？

 

 

大鼓和鈸，重重敲下，

我才發現，

 

我好喜歡音樂。

 

 

「音樂會給人感動，而感動，也正牽引著字與音韻，成為歌。」

 

  這首歌，過境。

 

                                                                                                                        過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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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關於“過境” -  https://streetvoice.com/SunTreeMusic/songs/543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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