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故事-說再見的時候(完)這段故事末
2015年的年底,街上的人們都在討論著,兩天後要在哪裡和誰一起渡過今年最後一晚,然後迎接新年第一道曙光,上網可以找到很多熱門景點,若人氣旺,你可能有很多人選,但至少可以確定,在嘉峪關市邊緣小巷內,有一間很道地的老酒吧,並不是大多數人的選擇。
今天這兒只有一位客人,老闆是個滿臉鬍腮的大個兒,他一直就是這個風格,但這兩年頭上的毛髮卻白了不少,或許多了些煩惱。
但,今天他再開心不過,即使只有一位客人,他卻已經很久很久沒那麼開心,酒,也不知喝了幾杯。和他對坐這位唯一的客人穿著墨綠色羽絨衣,戴著軍帽,他今天也很開心,他也已經很久很久沒那麼開心了,酒,也不知道喝了幾杯。
他們與街上的人有些許不同,特別是今天,他們不聊未來的事,只聊過去。聊著過去的悲傷,過去的快樂,聊著過去的那段日子。
或許人生應該往前看,去追求更美好的未來,但有時,
未來的答案,卻存在於過去。
「你知道...了嗎?」
這是那個大鬍子今晚唯一不太確定能否提及的事,但若他還一無所知,他並不想隱瞞,
「我知道,」那男人點了點頭,笑得很豁達,「她結婚了,」
「我祝福她。」
那大鬍子也大笑著點點頭,眼中卻閃著一絲淚光。
他們為那位在遠方的女孩乾了一杯,全心祝福著。接著他們繼續喝,繼續暢聊,聊那個女孩,聊在一起時發生的種種趣事,聊著那段時光,一直聊到了第二天下午,仍捨不得離開,但,
他必須離開。
他必須再去另一個地方,在那裡,為這個故事劃上句點,唯有如此,他才能繼續寫下一齣好看的故事。
這是他,一輩子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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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1
好久沒見,聊著聊著竟忘記了時間,差點就錯過今天前能到柳園的車。
這四年,我切斷了在這段感情中所有相關人的聯繫,也沒再走入漠北。人的心,真的沒那麼強大。
如今我準備好了,準備收尾這段早該結束的故事,而故地重遊,還有位老朋友願意不計前嫌,與你共飲,大話當年,除了幸運也只有感謝。
聊了一晚,我又想起了那時的好多事,我躺在往柳園的臥鋪上不斷地想著,
還難過嗎?
想起或許還會有些許鼻酸。我已不記得和他道別時、收到她要結婚的訊息時,那種攻心的強酸,但它終有殘留。隨時間過了,說是成長了,不如說只是淡了,關於這段感情我不知這一輩子能稀釋到多稀,但淡了就會發現身邊還有許多值得珍惜的事,值得紀錄的故事。
我想繼續寫好看的故事,這是我喜歡的,更是我的承諾。
我不願欺騙。
十點多,車到了柳園。一出站,就有師傅在叫客,說敦煌差一位,今晚天氣特別冷,我也管不著他喊真喊假,決定先上了車。
上了後座還真只差我一位,師傅捏掉了手中的菸回到車上,我們便往敦煌開去。我坐在駕駛正後的位置,師傅是個西北腔很重的大漢,他問我到敦煌哪,我跟他說都行,要他先載另外三個客人不打緊。
車上其他三位客人,分別是兩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年輕的小夥,我掃視了一眼,便盯著車窗外一片漆黑發呆,想著敦煌那些景色不久後又將來到眼前,心情難以言喻。
經過瓜州時,車停下來加油加氣,我們全都下了車,其他三人就直往廁所奔去,我則到後廂的背包裡拿了熱水壺。天氣非常冷,瓜州在更北邊,我看站內的LED面板顯示溫度是零下十五。
這時那同車年輕的小夥正從不遠處走回來,他是最後回來的,其他兩人早已上車,我也正要上車,但,撇見他那瞬間,我的目光卻被拉了過去...
隨著他越近,我頭皮一陣發麻,幾乎就愣在那裡。
我並不認識他,他也不像我認識的任何人,讓我愣住的是他全身上下的裝扮,竟跟她離開時,
一模一樣。
黑色外衣的版型,沒扣的排扣,鈕扣上的牌子;內裏白色素T隱約能看見左胸口袋,牛仔褲的顏色和縫線、短靴的款式、鞋帶的顏色和綁法。她離開時的樣子就刻在我腦中,我仔細的一一校對,竟然有點喘不過氣,一直到他上車,師傅叫了我一聲,我才能回過神。
當回到車中,我想去擦拭起霧的眼鏡時,竟發現眼眶有些濕潤,
“ 我真的準備好了嗎? ”,我再次捫心自問。
一片漆黑的車窗上,我複習著她離開時的每個畫面,除了稀釋不掉的鼻酸已沒有太重的情緒,但我還是忍不住轉頭看了看那個小夥,他坐在另一邊靠窗的位置,我們中間隔著一個中年男人。
他們兩人都睡著了,我看著他,突然一股好奇由然而生,好奇這段故事的結尾究竟為何。
我一直都偏好猜不著結局的劇本,它們往往讓你誤會自己是觀局者,直到愕然發現問題時,才驚覺自己從頭就是當局者。
直至此刻我才意識到,我一直都不是來為故事收尾的導演,而是還沒拿到劇本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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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這片黑暗的,是兩小時後敦煌市鬧區的燈光。
十二點半,正是夜生活剛開始的時候。兩個中年男人都在剛進市區後沒多久下了車,最後就剩我和那小夥,師傅用很重的西北腔問道:
「你剛說你那家青旅叫啥著?」
那小夥翻了翻手機回道:
「909。」
那年輕人的口音也很特別,但不是西北腔,也不像北京話那麼多捲舌,比較溫順,挺好聽的。
師傅似乎沒聽過這家青旅,便把車停到路邊打電話問了同行,打了兩三通似乎都沒問到,那小夥便直接聯絡青旅把電話給了師傅,師傅拿起電話就是西北腔全開,說了什麼我也沒聽懂,總之看起來是知道了。他把手機還給他時,喃喃自語道:
「在月泉村嘛。」
“
「要回敦煌哪裡?」
「月泉村。」
”
我想起了我們第一次對話。
「你是來敦煌玩的嘛?」
那小夥轉頭看向我,微笑的點點頭,
「我也是,但我今天還沒找到住的地方,能一起拼個房嗎?」
「當然!我問問還有沒有床位。」
他又打了通電話給青旅詢問。他說話很有禮貌,讓我想起之前去東京出差時,日本的服務人員。掛了電話他便向我點頭表示沒問題。
青旅在距離王昀之前的住處路程不到十公里,但這青旅我沒什麼印象。
雖然天色很黑,什麼都看不太見,卻有股熟悉的沙塵味...
師傅將車停在青旅門口,一個大媽早已搓著手在外面等著。我們清了車錢拿了行李,那大媽便熱情的招待我們進屋,她說房裡的煤都幫我們燒好了,很暖和。
一進門是個小客廳,很乾淨,頂上掛滿了紙折的飾品,增添了幾分溫馨。那大媽提了兩大壺熱茶要我們放到房裡喝,還問我們隔天要不要跟另一房的香港情侶一起去鳴沙山看新年曙光,我們一齊點了頭,約了早上四點,然後就來到我們的房。
這房三張雙層床排成三合院的格局,中間是燒煤的烤爐,房間也很乾淨。共有六個床位,但只有我們倆人,我們便各自領了一張下舖。
房裡很溫暖,甚至有些熱,我們都脫了外套,各自整理著行李,我收拾完便先過去打招呼,
「你好!我叫黃鵬,從北京來,你呢?」
他轉了過來,向我微笑,
「你好!我從台灣來,叫阿東!」
我時常在想,關於一段故事真正的起末,究竟確切在哪,當你正為一段故事畫下句點的同時,你並沒有任何選擇,下一場故事,早已經開始。
說再見的時候 完
-The end.-
*關於“說再見的時候”-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6I9wMPWRX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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