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故事 - 說再見的時候(4)他是誰?
她轉過頭來,眼睛又瞇成了一線,
「我喜歡聽故事。」
她喜歡笑,我想也挺適合的。
洗漱完後,只剩半個下午的時間,我不喜歡趕行程,便先跟王昀說想在嘉峪關多留一天,正巧她也有此意,說還想找小莫喝一晚,所以我把行程排得很鬆,今天只排了長城第一墩。
王昀載我到景區門口,便塞給我一百塊,要我回程自己搭出租車回酒店,她已幫我辦好續住,如果真招不到車再聯絡她。我走進了售票處先是買了張票,然後搭著電動車到了景區,近黃昏了人不多,只有我跟一對洋人情侶坐在車上。寒風如利刃般不斷劃開皮膚的熱氣,他們抱在一起互相取暖,在荒漠中,依偎在彼此懷裡。
鮮明的對比讓畫面更加深刻。我從後面看著,心裡很澎湃,
真是個好畫面。
那是我們再怎麼導,演員再怎麼演,也無法完美詮釋的。
在生活中,在旅行中,將那些獨一無二,過了便不會再回來的畫面,近乎原形的重現一遍,是我認為作為導演最迷人之處。為了讓它們無限接近,我們努力地去精進各種手段,研究各種設備輔助所造成的不同效果,將它們善加運用,但終究,
只是接近。
用什麼樣的劇情將演員帶入情緒、用什麼樣的演員詮釋這樣的情緒、用什麼樣的光什麼色調,怎麼樣切割分鏡,讓封閉的鏡頭能帶出最自由的視角,用什麼樣的音樂將觀眾引入,後製該如何補強。耗費大把時間大把資金,往往只是要重現一幕再自然不過的畫面。
下車後幾步之內,就是長城第一墩。
長城第一墩是嘉峪關西南城最南的墩臺,也是明朝萬里長城最西的墩臺。北面與天下第一雄關-嘉峪關相連,南面是白雪靄靄、綿延起伏的祁連山,西面便是浩瀚的戈壁。
其實說得直白點,它本身,就是一塊沙土堆。
但他會說故事,所以變成來嘉峪關必看的景點。
今天因天色不佳又颳著風沙,能見度有限,沒能看到祁連山脈,站在觀景台上猛盯,卻也只能先說服自己哪塊雲或許是雪山的一部份。往臺階下走,我在討賴河谷兩岸的峭壁上繞了一圈,吊橋邊掛著五色旗在飄揚,吊橋的另一端除了一座客棧的遺跡,就是一片遙遙荒漠。河面結了冰,正好有個背包客在河岸邊健走,不知道他終點在何處,有些嚮往也有些迷惘,夕陽當前卻也蒙上了一層沙。
回程時,我趕上了末班電動車回景區入口,剛好遇到那對洋人情侶也要回市區,便一起叫了車。他們都是荷蘭人,男生叫阿唐,女生叫琸,今年剛結婚,中文說得很溜。兩人似乎都對中國文化有濃厚的興趣,短短回市區的時間,我們就把整個漢朝聊了一遍,聊得非常興奮,厲害的是他們用中文聊中國歷史,完全沒用到外語,若不看外貌還真難相信他們是洋人。他們說晚上想去酒吧,問我有沒有推薦的,我想,整個嘉峪關市我目前最熟的地方,正好就是一間酒吧。
才進酒吧,就有很多我沒什麼印象的人跟我打了招呼,再次認清了我的酒量跟西北人有多懸殊的差距。大逵看到我,便笑著招手要我快過去,但一看到我後面帶的人,明顯往後縮了一下。
阿唐和琸似乎很喜歡大逵店裡的風格,一進門就四處參觀。大逵見有機會,馬上先把我拉到了一邊小聲說道:
「你小兒什麼時候多了洋人朋友?」
「剛打車認識的,怎麼?」
「哎...我這兒不收洋人啊」
「啥?」
確實有些商務旅館為了確保本國名額是不收外國人的,但酒吧也不收是什麼道理,我趕緊問道,
「為啥?這兒保安也查酒吧?」
這時,一旁坐在吧檯上的女生突然笑著說道:
「因為大逵除了water其他英文都不行,他們只有冰水,溫水,熱水能點。」
說完以後吧檯上的人全都哄堂大笑,大逵皺著眉罵到:
「你他媽少說句不會少塊肉!」
我鬆了一口氣,笑道:
「你也太不國際化,用不著你操心,人家國際化的很,中文講得說不定還比你好!」
旁邊一個男的拍了我的肩膀,笑道:
「大逵他女兒五歲時,中文就講得比他好了,你還擔心那兩個洋人!」
然後他們又笑成了一團,大逵瞪了一圈罵到:
「你們他媽今天晚餐都吃什麼,放屁特別臭!」
阿唐和琸好像無論跟誰聊什麼都能聊得盡興,從酒到外星人都能聊,不久就跟酒吧裡的人打成一片,唯獨大逵一直離他們遠遠的,我看他一人躲在旁邊,便拿著果汁到吧台上,
「怎麼?聊不上天?」
大逵要幫我倒酒,卻發現我拿著一杯果汁,
「你他媽三歲小孩來酒吧喝果汁?!」
「我現在看到酒就想吐。」我揮了揮手,大逵笑了笑繼續說道:
「我哪那麼不國際化,但你也知道我們這種人太道地腔調,跟洋人也不知怎麼開話題。」
「你最道地的就粗話吧!」我笑著喝了口果汁,大逵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和我乾了。
「啊小娃兒今天去哪鬼混阿?」
「好像和她閨蜜去玩了。」
「閨蜜?」大逵點了一支菸,擠了一根給我,我說我不抽。
「就一個酒店櫃台的,叫...」
「莫辰?」
「王昀叫他小莫。」
「那就是莫辰了...」他吐了一口很長的菸,面色突然有點凝重,
「你認識?」
大逵點了點頭,
「她和王昀以前一起在我這兒工作。」
我看大逵臉色不大對,喝了口果汁,正想要不要換個話題,突然大逵「啊!」了一聲,像是想到什麼,就從吧台後面拉開了一道暗門,走了進去,我差點沒噎到,將嘴裡的果汁咽下去才反應過來,原來後面有個門。
不久,大逵提了一個長方形手提的黑盒出來,放在我的面前,
「這啥?送我的土產?」我看了看,上面已經積了一塵灰,
「這小昀落在我這兒,放了三五年了每次來都忘了拿走,你再拿給他,」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塵,繼續說道:「這就是那個啥的?」
大逵手在嘴巴下面比了比劃,我實在看不懂,他就要我直接打開來看,我剛要敲開,店門突然「呀」了一聲被推開,一個人直接竄到了我旁邊,一看竟是王昀。
她似乎沒看到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呼吸有些急促,在吧台的酒單上寫了寫就往吧檯內丟給大逵,大逵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跳了一下,正要說什麼,門又「呀」「呀」兩聲先後進來了兩個人。
先進來的是個男的,身材高挑,長得眉清目秀,雖然酒吧燈光沒有很足,但他身上披著一件有點貴氣的薄荷綠長版大衣,很是醒目,而後面進來的,很面熟,我一下就認出是昨天櫃檯的小莫。
男的先是嘆了一口氣,說道:
「昀,我們不需要這樣...」
王昀深吸了一口氣,有點顫抖的說道:
「你為什麼知道我在這。」那男的沒說話,王昀看向了小莫,小莫低下了頭。
「莫辰…」
「對不起...小昀,」莫辰沒抬頭,語氣卻也有些顫抖,「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好好聊聊。」
王昀閉上眼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他有沒有告訴你他是誰?」
莫辰皺了一下眉頭,似乎不太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王昀又問了一次:
「他有沒有告訴你他是誰?」
仔細一想,這問題確實很奇怪,他們能這樣對話,應該是建立在他們三個都認識彼此的情況下。這時大逵突然大聲說道:
「這不就是他媽李潰瘍嘛,要來領贍養費啊!小娃兒要幫妳趕人嘛?」
大逵走出吧台,站到王昀旁邊,此時酒吧內有幾個王昀的朋友,也靠到了王昀旁邊,那男的臉逐漸鐵青,好比他那件大衣。王昀沒有理大逵,只是看著莫辰,又問了一次:
「他有沒有告訴你他是誰?」
莫辰眉頭深鎖著看起來很困惑,但還是支支吾吾看著那男的回答道,
「他...不就是,李貴揚?」
王昀望著莫辰,毫無表情的搖了搖頭。
-To be continued.-
*關於“說再見的時候”-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6I9wMPWRX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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