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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故事 - 說再見的時候(3)大逵 

       

     

  她的眼神在我們之間游移著,一邊拿了把鑰匙給王昀,

 

「那...你們住301...

 

  王昀沒接過鑰匙,只是皺了個眉,愣了幾秒才拍了自己的頭,氣音笑了一聲,

 

「抱歉小莫,我們要兩間。」

 


2009.12.21

 

  這三天發生的事,我到現在仍然在消化,一切發生得太快,我現在才有時間紀錄。

 

  到嘉峪關當晚,我們各自回房整理完行李,然後約在旁邊的公園。當我下樓經過大廳時,那個叫小莫的女孩正好在櫃檯接電話,看到我時她尷尬地停頓了一會兒,眼神讓我挺不自在,我快步穿過接待廳,出門便往旁邊的公園走去。

  

  王昀站在一棵光禿的樹下,手中的菸已燒到末端,身體打著哆嗦,我趕緊小跑步過去,

 

「嘿!抱歉抱歉,久等!」

 

  王昀揮了揮手,又再吸了一大口,才捨得把菸掐熄。她吐了一口夾雜著霧氣的菸,菸霧在她臉上蒙了層紗,直到散了,她才說道,

 

「天真冷,你喝酒嗎?」她撇過頭,手塞進口袋裡搓了幾下,

 

「我若不喝酒,我的包會輕得多。」我笑著回道。

 

  只見她瞬間又回了頭,兩顆大眼睛發著光可比天上的月亮,

 

「那你那包裡的留著,我沿路幫你減重。我們去喝點白酒,吃些菜!」

  她輕盈的躍步,朝對面的街走去,面帶笑容。第二次見她笑,雙頰泛起淡紅色,笑得像孩子一樣,卻是為了酒。

  

  王翰在涼州詞裡寫到,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在嘉峪關,夜光杯就像詩人留下的地標,就連夜色也帶著迷濛酒氣。王昀帶我來到一家在鬧區邊緣的小酒吧,一進門我就先是看到了吧檯上的一排夜光杯,便已醉了一回。

  店裡面的人看到王昀都先是一愣,然後我該死的眼鏡又起霧了,霧氣還沒散,我又聽到跟剛進酒店時小莫說的一樣的話,只是這次是多人齊聲。一恢復視線,就是無數個小莫剛剛的眼神看向我。

  除非我臉上長了屁股,否則鐵定是不會有那麼多人一起盯著我看,我摸了摸臉的中間,確認有沒有多了一個縫。

  這時,在吧台裡面一個留著滿臉鬍子的大個兒先是出了聲,

 

「小娃兒換男朋友拉?上個被休拉?那個...什麼什麼...潰瘍的?」

  說完拍起手,便開始大笑,旁邊的男男女女也笑了起來,屋內瞬間從零分貝衝到七十分貝,我心想這什麼情況,轉頭見王昀竟也在笑,也只能暗許這酒吧厲害,我還沒喝就醉了。王昀邊笑邊回道,

 

「是啊!那大逵可要好好請我一頓?」

 

「放屁!今天不請你個十頓我這店就收了不做了!今天大家喝酒都免費!沒陪小娃兒和小男友喝醉,誰都不准出我這店啊!」

 

  那屋頂快被笑掀了,歡呼聲,震耳欲聾的湧上來,到手裡已經成了那杯飲不盡的夜光杯。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西北人不愧是邊塞的飲士,人人都是箇中強手,我不知戰了多久,更不知為何而戰。王昀此時坐在吧台邊,三五好友都在一旁,一起和那個叫大逵的大鬍子聊著天,見他大聲的罵到,

 

「他媽我之前看那潰瘍就感覺不是什麼好貨!休得好!休得好!哈哈!但娃兒這新男友是不是太稚嫩了點!哈哈哈!學生嗎?」

 

  只見那大鬍子走出了吧檯,搭上了我的肩,把我拉到了王昀旁邊,又把我的酒杯倒滿,

 

「不過挺配的!我喜歡!哈哈哈!多喝點!來乾!」我環顧了一圈身旁的人,跟大家乾了,

 

「好啊!」

 

  大逵拍手大笑了一聲,又為大家補滿酒杯,我已經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能力控制顏面神經,我想我臉上應該是傻笑了一下,然後便往後躺上了沙發。在我不斷放大的感官裡,先是聽到逐漸遠離的笑聲,然後又是什麼潰瘍潰瘍的,我最後的意識竟是在想...這貴揚也真不知犯了什麼大罪,才落得如此封號,實在可憐。

 

 

  醒來時,我還躺在同個沙發上,但身上多了件毛毯。一想起身,頭就一陣暈眩,但膀胱漲著,我跌跌撞撞得走到廁所解手,出來發現酒吧內沒有半個人,店裡亂成一團。

  我頭漲著感覺快吐,嘴裡卻鬧旱災,實在站不太住,便又往沙發跌坐上去,這時卻看見吧台下突然冒出了一堆毛髮,我乾嘔了幾聲,抬頭就見大逵拿了一大壺熱茶放到我桌上,便在一旁坐了下來,

 

「小伙子醒拉!來!先喝點熱茶醒醒酒,王昀去買點吃的,等等就回來。」

 

  我點頭向他道了謝,也不顧燙就一連喝了好幾杯,大逵看了笑了幾聲,

 

「沒人跟你搶,你急啥?」

 

「口乾啊

 

  我又喝了幾杯茶,才終於舒服了些,腦子也算清醒多了。

 

「天亮了?」

 

  大逵一邊笑著,一邊搖搖頭,又打開了手上的酒,喝了口便點上菸,

 

「中午了小男友。聽小昀說你從北京來啊?怎樣?咱們西北如何?」

  

「能喝。」

 

  大逵笑著拍了拍我的背,我感覺腸子都快被他拍出來,他看我表情不大對,忙再幫我再倒上一杯茶遞給我,喝了一口,才又緩和下來,

 

「對了,大逵...」隨著昨晚散落各地的記憶開始回家,我決定先釐清一下,「好像有些誤會,我和王昀沒拍拖,我只是搭他順風車去敦煌的...

  

  突然,大逵猛然站了起來,大叫了一聲,

 

「所以你們他媽耍我!」

  

  他奮力拍了一聲桌子,桌上的杯子全被震得摔到了地上,我嚇了一跳,酒全醒了,跳起來便向後退了兩步,心想媽啊這什麼情況,

 

「這等等...你先冷靜。」

  

  大逵瞪著我,眼睛撐得更大,頭咖咖的扭了兩下,

 

「喔!是王昀是嗎!胡說八道完就自己開溜拉?我操!他媽的!」

  

  說完他撩起袖子便往外面要去繞人。

  我看他蠻不講理,嘴那麼臭,火也上來了。

  

  中學我在襄陽老家混時,脾氣也沒太好,是後來離鄉背井到外地讀書才漸漸休養,昨天還沒退的酒氣倒把我兒時脾氣給逼了出來。我一把將他抓回,拿起他剛開的酒,喝了一大口,就把酒瓶往牆上甩,大吼道:

 

「他媽你現在在發啥鳥氣!昨天進來也不先問問誰是誰就狂灌酒!怎麼,昨晚弄得不清不楚早上就他媽翻臉不認?」

  

  我從大衣的內袋裡掏出了我身上所有的鈔票,就往桌上甩,指了被我甩到牆上那瓶,

 

「那瓶酒也算我,你那口老子請你!你再要出去找麻煩,俺也不等你出去繞人,現在就宰了你!」

 

    大逵愣了一下,又馬上回過神,衝上來揪著我的領子就要出拳,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揪他的領子,隨手拿起一旁的開瓶器就往他臉上撩,他一驚用出拳的手先擋下,手吃痛了一下腳便往我肚子踹,我抱著肚子往後退了幾步,乾嘔了幾下,馬上又順手拿起了鄰桌的空瓶要撲上去,這時突然有個人大叫:

 

「住手!你們在幹麻!」

 

然後就見王昀已跑到我們中間,我大驚,手一出去也來不及收手,趕緊將腳和身一轉,讓自己跌在沙發上,大逵幾乎同時也把王昀往沙發上推,王昀便直接壓到了我身上,大逵也被腳邊撒出來的酒一滑跌了上來,兩個人全壓在我身上,我差點就把昨天吃的三餐加酒全吐了出來,我先壓住要衝出來的胃酸,一手抱住王昀將他抽出我們中間,一手加雙腳把大逵踹到了地上,然後起身把沙發往後推,把王昀擋在後面,怕大逵衝著王昀,誰知大逵還沒起身,王昀先從沙發上爬了起來賞了我一巴掌。

  很久沒被賞巴掌,而且她下手真重。我先是愣了愣,隨後才想起應該要先解釋,正要說話時大逵卻已經爬起來,這順序不好排,我正苦惱要先打還是先解釋時,大逵突然大笑起來,搔了搔頭說道,

 

「小娃兒別生他的氣啊!是我的錯,他是條漢子!哈哈哈!」

 

  我又愣了,王昀也愣了,她看著我,我看著她,然後一起看著大逵,他還在笑...雖然搞不清楚,但敢情是被耍了?王昀翻了個白眼,我決定先坐下來吃午餐。

  

  原來王昀在昨晚我醉倒後,就已經跟大逵說了我的來歷,但畢竟到敦煌還一段路,大逵怕我不是好東西,趁王昀出去就想先試一下我的品行,不料我出手那麼重也把他嚇到了。大逵一邊大笑一邊說著來龍去脈,王昀翻了無數個白眼,到吧檯下拿了藥包和紗布丟給大逵,讓他包紮被我劃傷的手,又在冰櫃裡勺起一瓢冰塊,裹在毛巾裡讓我冰敷臉上的巴掌印。

 

「抱歉,下手太重...你還好吧?」王昀坐到了我邊上,看了看那巴掌印,忍不住一笑,

 

「抱歉阿...我沒搧過人巴掌的,不知道怎麼拿捏力道...

 

  她一邊笑著,一邊欣賞著他的掌印,大逵看自己被冷落也不甘寂寞大叫道,

 

「哎又!嘖嘖嘖...痛阿,小昀也幫我看看吧!小哥你也沒搧過人開瓶器吧,他媽這力道也真拿捏的不太好...

 

「你活該啊!」我和王昀一起齊聲罵道,然後我們三個都笑了起來。

  

  我們吃完了王昀買回來的午餐,大逵一聽說我是唸導演,便開始跟我大聊他的故事。話說他年輕時,是在敦煌混黑的,原本也混得還算有臉,但誰知在一次幫派內鬥中,他們被設計,逼得沒有退路,逃的逃、死的死,他也受了傷一路逃,最好的兄弟那時挨不過傷,死在了這兒。他本已萬念俱灰打算就這樣橫死街頭,碰巧被一位路過的護士救回一命,後來又經歷了一些事,總之患難生情,他和護士後來就在一起了,從此金盆洗手。他們現在有一個女兒,過得很幸福。

  我心想著好像在哪看過這劇情,但一時也想不起來,沒法吐槽他,也就認真把聽完。

 

  他拿出了他七歲女兒的照片興奮的跟我炫耀著,確實很可愛,眼睛大大的,留著一頭西瓜皮,還好是像媽媽,我替她高興了一下。大逵說要不是這兩天女兒跟他老婆一起回娘家了,一定帶他寶貝女兒來,王昀在吧台裡看書,聽到大逵在炫耀自己的女兒,也瞇著眼睛笑了。

 

 

沒有羅斯柴爾德家族的歐洲近代史。下午三點,我和大逵聊到了一個段落,雖然大逵感覺還有很多話能聊,但我們決定先回酒店洗漱一下,王昀起身時手上正拿著這本書。

  

  走在回酒店的路上,終於有機會看看嘉峪關這座城市。天空很亮,卻感覺蓋著一層灰濛濛的霧,不遠處有許多工廠排放著廢氣,空氣並不是那麼舒適。

  街上走的人,視線偶爾會停在我臉上的巴掌印,王昀也發現了,因為我聽到稀稀落落的笑聲從她躲進領口的嘴裡傳出來,

 

「得了吧...沒那麼好笑。」

 

  我剛說完,她就把鼻子也鑽進領口,眼睛又瞇成了一條線。

  其實從昨晚到今天,我對她有了很大的改觀,我開始覺得也許他本是個愛笑的女生,或許還有些調皮、有些淘氣,只是跟陌生人比較不容易熟絡。突然想到她剛在看的書,我便隨口問道:

 

「妳剛在看什麼書?」

 

「看書?」

 

「在大逵店裡時。」

 

「哦......」她把嘴鑽出了領子,抬頭想了一下,「算故事書吧。」

 

沒有羅斯才爾德家族的歐洲近代史被妳歸類在故事書?」

 

「哇...」她嘴又鑽進了領口,「那麼繞口的書名你也記得起來,你也...

 

「挺無聊的。」

 

  我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雖然我原本以為她要讚許我記性不錯,

 

「那就是假說,也算是一種故事書吧。」

 

「也是。看你喜歡從哪個角度切入。」

 

  她轉過頭來,眼睛又瞇成了一線,

 

 

「我喜歡聽故事。」

 

 

 

  她喜歡笑,我想也挺適合的。


-To be continued.-

 

*關於“說再見的時候”https://www.youtube.com/watch?v=6I9wMPWRX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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